【对方拒绝了您的转账，资金已从临时账户退回，请注意查收。】3tb2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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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待完胜者舞台的相关事项后，急匆匆地准备离开赛场的北极光打开了自己的个人银行账户——对于比赛的胜利者，赛事联盟打款的效率一向都很高。3tb2X
可是，哪怕此时她看到自己账户中的余额足足多了一排“0”，她也无法说服自己安下心来。3tb2X
……是的，她如此拼命地试图跑赢出道赛、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不愿回头，只是为了第一名那足足有五百万的赏金。虽然对于那些已经成名的赛马娘来说，出道赛的这点钱微不足道，只要接个广告或者赞助就能轻松收获成百上千倍的、能把比赛奖金视作零头的数额庞大的代言费；但对一个像她这样的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而言，这笔钱已经足够她解决一些燃眉之急：3tb2X
——那个爱财如命的家伙，才不会拒绝好不容易才从她这儿挤出的诊疗费。3tb2X
可尽管如此，拒收这种完全在她意料之外的事依然发生了，这也就意味着……她最在意的那件事正在朝着一个她完全无法掌握、且一定会变得更糟糕的方向发展。3tb2X
揭示了她那无比焦虑的内心的汗珠已经划过脖颈，打湿了她的衣襟——3tb2X
稍微冷静一下，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些因为装了太多义体而习惯了整天泡在网上的医生，也就只有在做手术的时候才会开启勿扰模式，忽视自己的通话请求。3tb2X
……难道说，是病人的病情恶化了？说到底，今天就是最后期限，该不会是因为我晚了一步……3tb2X
心底里升起的、这种叫人毛骨悚然的想法，让她无意识地跺了跺地面，就像是她本能地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将心中积攒的烦躁排解而出。3tb2X
她的目光投向被暴雨冲刷的无人街道。也许是受天气的影响，街道两旁的路灯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就像是一排在风暴中孤独地朝着黑暗的海平面深处离港远行的、船舶的光点，摇曳着灯光，好似下一刻就要被汹涌的海浪掀翻、吞没。3tb2X1
而在她的身后，则是一片欢声笑语，所有人都在为着接下来的胜者舞台做着方方面面准备。温暖的灯光，来来往往的人潮，热切的讨论——一切都是为了庆祝她的胜利而存在、并汇聚于此。3tb2X
不过，面对这迎接自己的、截然相反的两个世界，她只用数秒便做出了抉择。3tb2X
北极光强打起精神——甚至连撑伞的空闲都没有。她深吸一口气，拖着疲惫的身躯，快步冲入了无际雨幕的最深处。3tb2X
北极光焦躁地绕着病床转了一圈，冰冷的雨水从湿透了的衣服和发梢末端滴下，在湿漉漉的脚印后方再度留下了显眼的水渍。3tb2X
她努力压低自己的喘息。从竞马场徒步跑到医院，雨水的冲刷非但没能消去她的体温，甚至让她感觉化作了刺激她的身体进一步燃烧的催化剂。她只感觉一股无形的烈火从她的肺部喷涌而出，直达天灵。3tb2X
原本她最熟悉的那张病床上，此时空无一人——甚至干净到让她产生了从一开始这里就什么都没有的错觉。不过，病床旁的那套精密的生命体征监测兼维持的设备又无疑在证明她并没有跑错病房。3tb2X
原本在第一时间赶往手术室、却发觉那里并没有被使用的迹象所带来的些许安心感，此刻再度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对那最糟糕的可能性的深深不安。3tb2X
对于这个声音，她并不陌生。作为自己父亲的主治医师，这几年来她一直都和对方保持着接触和联系。因此，她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在转过身与对方交涉之前保持冷静与克制。3tb2X
“唉，关于病人，我有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所以希望你先做好心理准备。”3tb2X
她的尾巴焦躁地抽动了两下——然后，她抬起头，尽可能不表露出任何情绪，面无表情地看向对方。3tb2X
而这位主治医师，则是一直在脸上保持着一副悲天悯人的神色，时不时还叹息两声。3tb2X
“坏消息是，就在今天下午，病人的病情恶化了。当时我忙着治疗，因此没能注意到你发的消息——要是能早点看到的话，说不定本来预定在今天的手术还能正常实施，这可真是……太遗憾了。”3tb2X
“我们对他进行了紧急处理，但依旧不管用。最后，为了让他的伤势不再恶化，我们只能启用冬眠设备——这条也是写在契约书里的。当病人生命垂危、一切救治手段都无法生效时，我们将启用冬眠设备，行使医生的天职，将病人从死神面前夺回——哪怕这只是一时的、虚假的‘存活’，但只要病人家属有那个意愿与能力，也可以选择将这一时的希望永远保存下去。”3tb2X
医生理所当然地答应了她的这个合理的要求。走在前往冬眠室的路上，她来不及自责，只是不断回忆着她之前所特意了解过的、这个世界与“冬眠”相关的资讯。3tb2X
——就结论而言，相当令人遗憾。2052年的冬眠技术，相较于过去的她所生活的那个年代，只前进了微不足道的一小步。3tb2X
而这“一小步”即是——人类可以做到，通过将动物或人类体内的体液替换成能和细胞完美适配的、拥有特殊成分、在低温下也不会凝固的填充液与抗凝剂的手段，保持躯体的细胞、器官结构不会在零下一百多摄氏度的极低温下受损，并在同时最大限制抑制细胞的活动，从而实现较为理想的“冷冻”。3tb2X
然而，对于如何将冷冻状态的躯体完美复原、而不令器官在升温过程中不受任何损伤，这个时代的医学并没有给出一个可行的方案——可尽管如此，这种不成熟的冬眠技术依旧得到了普及、甚至在各城市的医院里被大力推广，乃至于广泛应用，这着实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3tb2X
或许，正是这种不可思议折射出了生活在这个时代的民众的普遍心理。大概是义体和网络技术的迅猛发展让他们看到了未来世界飞速进步的希望，他们狂热地爱上了这种噱头远远大于实际意义的技术与相关设备，试图进行一场将全部人生都换作筹码、压上赌桌的豪赌，去购买一张有去无回的、前往未来的单程票——这张票甚至对冬眠的安全性都没有做出任何有效的保证。3tb2X
但无论再怎么粗糙，冬眠也是目前唯一一种可行的、前往未来的时间旅行的方式，不是吗？3tb2X
怀抱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与信任，冬眠设备就这么在大小医院铺开、落地——毕竟，有需求就有市场。而在满足冬眠者时间旅行的愿望之余，它也作为一种治疗的最后手段被全世界的医疗体系所接纳，乃至于写在了契约书中。将有条件的病人冷冻、留待后世解决，也不再是罕见的手法。3tb2X
这是一个纯白的圆形房间。不像绝大多数义体医生的诊疗室那样，由于挂着各色各样的义体而导致整个房间都被五彩斑斓的霓虹所吞没，这里的色调恢复了二十一世纪初的、单调到令人心悸的纯白，这种颜色赋予了这个房间肃穆的基调。3tb2X
洁白的墙壁，洁白的地面，洁白的无影灯——一切都让人下意识地将目光聚焦在房间最中央的那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异物上。3tb2X
不，也许这样描述它并不准确，因为它真正的颜色乃是与医院里常见的其他仪器那样、泛着金属光泽的银白。但是，唯独只有这台机器，被鲜红色的液体所包裹。3tb2X
整体上来看，这台机器由两个巨型的圆柱体结合组成，它们一横一竖地嵌在一起。3tb2X
横向卧在地面之上的圆柱，是冬眠舱的主体。换而言之，执行了冬眠操作的冬眠者，此刻正躺在这个好似金属棺材一样的舱室内。舱室的上半部分由全透明的材料构成，因此她能够轻而易举地透过舱门、看见躺在其中的人影。3tb2X
她轻轻地放下脚步，朝着冬眠舱走去，就好像是在怕自己发出的声音会吵醒睡在舱中的人。而等她走到了近处，她才发现——之前所说的全透明的舱壁只不过是她的误解，舱壁本身其实是一个显示屏，正实时转播着舱内人员的影像；而在这影像周围，还显示有该名冬眠者身体的各项指标：温度，-193摄氏度，身体状况……3tb2X
于是她伸手抚摸了一下舱壁——没有预想之中的凉意，和室温没有太大区别，甚至还带有一些机器运转时的温热。3tb2X
这一刻，北极光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既然冬眠舱的舱壁只是块屏幕，表面温度也和外界没有任何差别，那又有谁能在不打开舱室的前提下，证实冬眠者真的安静躺在舱室中呢？3tb2X
在室温的条件下，要维持零下两百度的低温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这也等同于消耗大量的金钱——但若只是在屏幕上显示一张永远也不会发生变化的静态影像，那甚至连一天用电量的零头都不到，而医院还可以以电价高昂为理由持续地向客户收取不少的费用……这简直就是无本万利的买卖！3tb2X
而一般的冬眠者家属，也绝对不可能以打开舱室为代价验证这一猜测的真伪——因为开启就意味着冬眠者注定会死亡，而封闭则仍能在未来保留一丝希望。3tb2X
或许，只要查一查医院的电量消耗就能得知真相，但……3tb2X
无论是真的进入了冬眠状态，还是只是被抽取了血液、割下了还能用的器官弃尸荒野，对于还活着的人来说，冬眠者……都已经死去。3tb2X
而假如其中真的存在阴谋，那坐视冬眠技术发展而不管不顾、甚至还大力推广的上层人士，肯定也分得了最大的一杯羹。在决定与他们为敌之前，谁都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分量。3tb2X
放弃了思考这种无意义的事，北极光再一次——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看向了舱内之人。那是一个被病痛折磨得瘦骨嶙峋的中年男性，她几乎无法从眼前之人的身上捕捉到只留在记忆之中的、父亲的影子。3tb2X
但对方的确是他的父亲，她也是在这几年的时间里，看着那个曾经高大魁梧、为人风趣、对待家人也很温柔的前训练员，是如何一点一点变成现在这副可怜的模样的。他眼睛紧闭，呼吸停止，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血色——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他的血液已经全部经由细细的管路被置换到旁边的那个竖立着的圆柱体之中，化为了一颗承载着他全部生命重量的、晶莹而又妖艳的红色宝石；取而代之流入他体内的，则是无色透明、在零下二百度的极低温仍能安静流淌的冬眠液体。3tb2X
——与其说它是为了寻求生的希望的冬眠舱，倒不如说它更像执行死刑的处刑台。3tb2X
而受刑者此刻的样子，与北极光所预料到的、父亲离世时可能的最糟糕的模样，几乎别无二致。3tb2X
她伸出手，想要握住舱内的那只手——但这自然是做不到的。3tb2X
于是，她踮起脚，摸了摸屏幕上人影的脸颊——就像是母亲过去常做的那样。3tb2X
她无意识地将耳朵竖起、贴紧舱壁，就像是想听到什么回应，理所当然的，她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是在舱壁上留下了一道湿润的痕迹。3tb2X
“真的没有，终止冬眠程序，然后重新开始手术的可能了吗？”3tb2X
做完以上的一切后，她脑内仅存的理性与克制让她远离了冬眠仓。3tb2X
在听到这个斩钉截铁的、代表着否定的回答后，她眼中的世界才真的开始变得飘忽不定起来，连踏出的脚步都好像踩到了空处，轻飘飘地感受不到半点反馈。不久前的胜利所带来的喜悦，在此刻早已烟消云散。3tb2X
而在这之后，她好像又任由自责和愧疚的情绪宣泄，追着医生问了一些答案早就已经明确的问题……但这所有的一切都随着世界一起变得朦胧而模糊。3tb2X
——而当北极光再一次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之时，她发现，自己似乎已经被装进袋子里了。3tb2X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