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酒馆、爆炸与煤气灯的一夜 1
入夜，“俄里罗森”号点起灯，化作一条闪亮迅影，向达尔比勒市方向疾驰。纷乱复杂的铁道干线是达尔比勒这座在『奇迹年代』崛起的工业城市与外界联系的唯一通道，来往穿梭的钢铁巨龙向城市输送源源不断的人力、燃料和希望，与宛如巨杉森林的烟塔下、环绕城区的金属管道中川流不息的人群一样，是达尔比勒心脏中搏动不息的血液。3twSq
夜晚的达尔比勒市区灯火通明，连漂浮在天边的蒸汽观光飞艇也打开探照灯，映射着地面上灯红酒绿的美妙夜生活。地面上，发条警卫维持着井然有序的道路秩序，结构粗糙的机械鸟成群结队冒着白烟有一下没一下地飞在半空中，和往来穿行的蒸汽班车与单人轮械一样，发出吱吱嘎嘎的齿轮传动噪声，却转瞬淹没在喧嚣的热情氛围之中。3twSq1
作为阿坎迪亚东北部敦宁斯特州首府，达尔比勒是纽文兰大陆极少数未受战争影响的都市，倒不如说，在战争开始后的一段时间，除去中途一段较为严格的战时管制时期，她的繁华和喧闹似乎更甚于战前的和平时光。3twSq
“我就说吧，达尔比勒是个好地方，在这儿待上一夜，保准儿就能让你忘了战场上一切不堪回首的记忆。”眼看到列车开进补给站，少校用高亢的嗓音嚷道。3twSq
“您是指用哪种方式'忘记'？该不会是......”3twSq
“想什么呢！我是指愉快的夜晚时间啊，夜生活！”站在醒目位置的费尔德勒少校摆摆手，转身继续向车厢里众人讲道，“光是中心地带人流攒动的热闹地段，一个晚上都不可能逛得完。咱们先在这吃好了饭，接下来就都是尽兴的时间了！”3twSq
车厢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俄里罗森”号经过一段长距离的减速，在达尔比勒市区边缘的大型补给站缓慢停下，列车兵们跳下车匆匆忙忙开始加水和加煤作业。3twSq
这座靠错综复杂的金属管道连接、被坚固的钢铁梁柱所支撑的三层补给站是座军民两用补给站，每天都有大量进出城市的列车在这里停靠补给。和停靠四周的民用列车相比，被冒着滚滚浓烟的重型牵引机械拖拽到第三层的“俄里罗森”号的庞大身躯显得格外引人注目。3twSq
“恐怕要扫您的兴了，少校。补给站只给列车提供燃料，不给乘客提供晚饭。你们还是自己想办法解决果腹的问题吧。“站在站台上兴致勃勃的少校，烟还没抽完一根，就被补给站负责人的一句话泼了一盆冷水。3twSq
“什么？可是，你以为车上只有我们这些军官吗，那还有上千号人呢？为了等这趟车，所有人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还没吃一口饭！”少校把烟头丢在站台上，难以置信地问负责人。3twSq
“一看您就是饭来张口的宽裕家庭出身，”负责人指着远处细长的人流，向前一直绵延到城区，“供给列车的粮食不是给您在这儿摆宴席用的。饿肚子到城里自行解决。如果您执意要拿这个来妨碍补给站的工作，耽误了这些列车晚点，这个责任我想也不是您能负的起的吧。”3twSq
“算了，管甜蜜的那么多呢。”被反驳得无言以对的费尔德勒只好掏出一根烟，点着吸了一口来缓解下尴尬的气氛，失望的人群一哄而散。3twSq
“啊，啊！说起来，达尔比勒晚上有的是酒馆在营业，向来特立独行的敦宁斯特州，对斐拉斯费的禁酒法令一直都是阳奉阴违。这么好的机会，不去喝一杯太可惜了。您觉得呢？”3twSq
“当然可以。我们是不是喊一下约尔顿上校？”罗塞问。3twSq
“不必，长官貌似有什么要事，一下车就不知道去哪儿了。咱们自去就好。”少校抽完了第二根烟，和罗塞一起汇入了向城区方向的人流之中。3twSq
作为『奇迹年代』的宠儿之一，达尔比勒借着自动化革新的浪潮迅速崛起，城内随处可见的高度自动化机械和设施正是那个时代留下的最鲜明烙印。3twSq
【人们一般把蒸汽技术出现后、从蒸汽自动化革新到大战爆发中间的一个世纪称为『奇迹年代』，这是广泛流传于大陆西部各国之间的叫法，东方州饶人则更愿意称其为『奇械治世』，二者并无出入，都是对这段技术革新和工业生产飞速进步的时代的高度赞誉。3twSq1
蒸汽自动化革新在战前直接促进了各国生产力的巨大飞跃，物质和财富的丰富带动了精神的高度奔放、人口的爆发式增长、以及对化石能源更大规模的索取。3twSq
当时人们普遍抱有极度乐观的态度，认为纽文兰大陆的蒸汽文明就此乘上了飞速前进的列车，在更进步、更日新月异的时代狂奔不止，直至下一个更令人难以想象的美妙时代到来。3twSq
至少在战争双方宣战的前一刻，这一梦想都还被大多数人所深信不疑。】3twSq1
罗塞和费尔德勒坐着蒸汽班车进入市区，钢铁都市内的灯光映射着雨后洗刷一新的中心街区，以及街上来来往往的绅士淑女。他们坐着冒黑烟的四轮车或被发条马牵引的马车，车子摇摇晃晃地向市内最有名的歌剧院或者城市高层的奢华宴会厅驶去，有些牵着名贵宠物在优美的公园广场和奢华的商业大道驻足往返，那些宠物有些甚至也是靠发条机关驱动的。3twSq
少校和他的朋友好不容易才在繁华地段发现一家门面不大的平民酒馆，找到不那么吵闹的座位坐下来。听着四周吵闹的划拳声和嬉笑谩骂声，费尔德勒也不自觉地掏出他的烟，加入了屋内吞云吐雾的行列。3twSq
“多亏没去地下城区，上菜的告诉我那儿只有些噩梦般的胶状食物，闻一闻都让人难受。幸好地面上的小馆子还有咖喱炖土豆和洋葱肉末汤，味道还不错。”3twSq
“您说的那是地下城区常见菜，”罗塞用不怎么结实的牙齿努力嚼着焦糊发硬的土豆，“简单易烹，又不损伤身体，在那边很受欢迎。......要知道，每天都能吃饱饭对于纽文兰大陆上大多数人来说，仍是一种奢望。”3twSq
“当然去过。还是在斐拉斯费留学的时候，我去一家建在地下城区附近的工厂实过习，在那边待过几天，每天就靠吃那些胶状饭过活。”3twSq
“原来您不是本地人！我一直以为您是阿坎迪亚人，至少是敦宁斯特州或者孚摩兰州人。”少校少见地表现出诧异的表情。3twSq
“我是达武荷武人。”罗塞微微一笑，歪头看着少校。“很惊讶吗？”3twSq
“倒没有，敦州有很多达武荷武人聚居地，放在整个阿坎迪亚也算很多，但在斐拉斯费就很少了。您打算回国去吗？”3twSq
“是的，我的父母和姐姐还在家乡，可我三年以来没收到过他们任何讯息。我没法不回去。”3twSq
“我能理解，像咱们这样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在前线拼命的人，心里唯一挂念的人就是亲人。但恕我直言，您现在回去恐怕不太可能。”少校摇摇头道，把手里的一杯酒一饮而尽。3twSq
“您要回国就必须向东去，但从阿坎迪亚去往蒙塔施特联邦和琉息太尼王国的道路，基本上都因为战争被封锁了。即便达武荷武没有参战，可您毕竟还是苍梧同盟国的人员。这两个多茨莱尼亚的盟友不可能允许苍梧同盟国的人员从他们的土地上过境。”3twSq
“那么，渡海去鲁塞兰再南下呢？他们和阿坎迪亚至少还站在一条战线上，总不至于被扣押吧。”3twSq
“鲁塞兰人虽然也和弗朗兹协约作战，但有他们自己的想法，和苍梧同盟并不保持一致。这可能也是他们为什么没有加入同盟的原因。去那边不太能保证能旅途顺利。......总之，您这个时候回国确实有点冒险了。"3twSq
少校掐灭手中的烟，把最后一口汤一饮而尽，安慰罗塞道，“达武荷武的局势并不像您想的那么好，但只要世界不毁灭，战争早晚都有结束的一天......不是吗。”3twSq
片刻过后，酒馆生锈的自动门冒着刺鼻的蒸汽打开。两人刚才一杯接着一杯，但回到街上后并没有谁显露出醉意。街道上的人群比来时更加热闹拥挤，毕竟才刚到夜间娱乐的黄金时间段，彻夜的狂欢才刚刚开始——3twSq
街市上的人群抓狂地尖叫着，顾不得拥挤和踩踏四散奔逃，躲避爆炸四散开的碎片和火焰，冲天的火光和黑烟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晦暗不明。3twSq
路中间被点燃的是一辆有轨班车，被爆炸掀起的气浪掀翻在地，正在烈火中熊熊燃烧，连带还有几辆躲避不及的蒸汽车和自走轮械连环相撞在一起。以爆炸点为圆心，四周玻璃也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震碎。光鲜亮丽的街市在一瞬间就变得一片狼藉。3twSq
工程师运气不太好，爆炸的一瞬间她正距离那趟班车不远，正在和少校探讨接下来该去哪里，午夜过后该怎么回到郊区的“俄里罗森”号上。还算坚固的机械义肢替她挡住了风暴般涌来的玻璃碎屑，可费尔德勒就没那么幸运，脸上挂了彩。3twSq
“真该死！你们这帮废物！队长交代的事今天晚上还能不能完成了？”3twSq
“确是我们疏忽，没有察觉到她藏在车厢最后面，对方采取的可能是一击脱离的战术......”3twSq
身着深色风衣的小队从爆炸班车的废墟里迅速钻出，每个人身上都染着血迹，每个人脸上都戴着快乐表情的面具，头戴绅士帽，拎着汽动枪脚步飞快地从交通事故上越过，最后面的风衣人甚至还带着一门便携式汽动火箭铳。被他们追逐的“猎物”——夺走他们某样东西的少女正向着酒馆旁边堆满垃圾的漆黑小巷中逃去。枪声大作，可丝毫不见对方有中弹迹象。3twSq
“在那边！甜蜜的晃我们，她往人多的地方跑了！在酒馆那边！”3twSq3
枪声嘈杂喧嚣，子弹听从后面的叫嚷声移动在街道上反复扫射，街道两侧的玻璃和门窗在扫射下扭曲变形。混乱之中的一发子弹冷不防精准地打在罗塞的义肢上，原本平整的外壳瞬间砸出一个醒目的凹陷。两人一边躲避一边向风衣人小队大声呼喊以表明自己无辜的身份，但毫无作用。3twSq
“真该死，要是带枪就好了。我保准能把他们一枪一个全都撂倒。”少校忿忿地说。3twSq
不远处，怀抱着不起眼箱子的少女忽然转向向两人的方向蹿来，似乎准备钻进罗塞身后的另一条小路。路的尽头是地下城区的入口，下面广大如迷宫，地面上的人如果没有人指引，必定会在那里迷失方向。3twSq
少女只顾着向前奔逃，却没有注意到脚下又湿又滑的地面，以及车上各种被爆炸崩出零碎散落的、可以轻而易举绊倒她的物件，脚底一滑便重重摔倒在地，连带着怀中沉重的手提箱将罗塞也砸倒在地。见到这一幕的风衣小队大喜过望，枪声立刻沉寂下来，围上去准备抓个活口。3twSq
罗塞靠义肢支撑着身体站起来，刚好和追过来的第一个风衣人结结实实撞在一起。对方一个趔趄碰倒了她，顺势和她扭打成一团。3twSq
“我不管你正在抓谁，把你在地上捡到的箱子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3twSq
“呦呵？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几条命你也赔不起！”3twSq
“箱子上的名字你不会读吗？你不识字吗？！还是说你是个色盲？”3twSq
“啊？名字？罗塞`史尔特宾......”风衣人忽然停下手，仔细端详起罗塞的箱子。3twSq1
“史密斯，你甜蜜的是不是缺心眼，跟这个陌生女人浪费什么时间？”后面追来的风衣人气恼地冲队友嚷道，“蠢货！！人要跑了！！”3twSq
这句话好像是个提醒，提醒了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也包括摔倒的少女。不过她很快就站了起来，顺势一脚踹翻了刚刚站起来的风衣人，囫囵吞枣般掠走了他怀中和地上的箱子，脚步轻盈登上周围房檐上的黄铜管道，像猫一样轻细无声地向地下城区入口的方向跑去，眨眼间就看不见了。3twSq
”队长，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该怎么向执事官大人报告啊？”3twSq
“告诉执事官大人，我们被一个小女孩袭击了，可能是地下城区的人.......愣着干什么？记下来啊！不然我们还能怎么说？”3twSq
风衣小队在发条警察赶来之前迅速撤离了现场，可罗塞仍然愣在原地，茫然地看着远处地下城区的入口。3twSq
“别楞着了，我们也回去吧。在这种地方被毫不相干的子弹打死，真是太窝囊了。”被风衣人差点一枪打中肩膀的少校扶着墙踉跄地站了起来。他身上沾了不少污泥，乱糟糟的，脸上还在流血。3twSq
"别惦记着您那破箱子了，我们留在这会被那些发条警卫机关当成嫌犯的。到时候可没人替我们洗清罪责。”3twSq
“我也不想惦记，可我仅有的一些值钱的玩意儿都在里面。”罗塞摊摊手，“我带出来就是打算在城里换钱的，这样我才能有回家的路费。您知道现在什么时间了吗？”3twSq
“晚上七点多，还好，还不算很晚。”少校看着罗塞，似乎在等着她的下一步反应。3twSq
“我需要我的箱子，所有可以确保我有机会回到达武荷武的东西全都在里面。我想到下面去。那些穿风衣的家伙估计是被抢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不可能放过那个女孩，而我的箱子刚才在混乱中也被她带走了。我不能让他们抢在前面找到她。请您回到俄里罗森号，替我向约尔顿上校寻求帮助。拜托您了。”3twSq
“在车上的时候，我记得您对我说过'因为我们工程队在战场上帮了你们自动机团大忙，您欠我一个人情'之类的话，您愿意还的话……就这次吧。”罗塞说着向地下城区的入口处走去。3twSq
“可是，你真的要和索维利蒙会作对吗，朋友？”少校嘟哝着，转身循着来时的路，向返回补给站的方向前进。“......希望你还能完好无损地回到车上来。”3twS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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