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Déjà vu的惠祐满脸阴沉，步伐急促，就像背后正被一只猛虎追着，语气和声音都被窘迫浸润了。他吮吸着舌间的血渍，紧咬牙齿，拳头攥着衣角。kY19u
他发现自己的脾气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变得越来越差，甚至，现在回想，简直难堪。而导致这一切的根本原因也显而易见——如今正在他的心底里亢奋异常的那个东西，那个黑暗的，兽形之物。kY19u
最开始女孩仍然能够保持平常心，但没过多久，她就因为体力而开始气喘吁吁。她不得不开口喊住惠祐，“慢一点，等等我……”kY19u
惠祐突然止步回头，死死盯着她看，他知道自己的异常和失态，但吸血鬼的眼睛仍然在看向白山时灼烧出凶光。kY19u
夜灯投射在他身上，拽出巨大又荒诞的影子，几乎把女孩淹没了。kY19u
她捂着自己的嘴，关注着惠祐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发生什么了，为什么要去……”kY19u
惠祐打算转身，但他在转身之前，他看到白山对他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拉下了她自己的领子。女孩就这么歪着脑袋，挺起白皙的颈对着饥饿的吸血鬼，仿佛是山林中以身饲虎的僧人。kY19u
白山只是看着他，她的眼神就像是在说：我的动作除此之外还能有别的理解吗？kY19u
惠祐后退了一步，只是几秒的时间他就开始感到艰难了，无数软弱的想法开始变得嘈杂，“不要诱惑我……我给你的血要比从你那里拿走的更多，这是因为我想让你活着，而不是变成一具尸体。”kY19u
这女孩的自我毁灭倾向仍然那么强烈。年轻的吸血鬼不得不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哪怕他已经快要发狂了。kY19u
可她依旧没有整理好衣服的意思，而是对吸血鬼安慰道：“只要不要吸太多就好了。”kY19u
惠祐不自觉地加大音量，他抬着因用力过猛而弯曲颤抖的手指指着模型店的方向，“你知道我有多辛苦，才能让自己只吸有限的量，就把那个女人松开？你知道我尝到血腥味之后是什么感……”kY19u
不要对着身边的人宣泄情绪，惠祐对自己说。然后，他拿出了几乎将自己撕裂的自控力，换成了尽量温和的语气，对白山重新开口。kY19u
“我没有逼迫你，或用语言惩罚你的意思。但是，你要么什么都别说陪我去港口，要么现在帮我提着买来的东西自己回去——我现在不需要你陪着我了。”kY19u
这一次白山服从了，她看了一会儿惠祐，收起了拉扯着自己领口的手。她变得一语不发，但仍然紧紧地跟着。kY19u
于是，惠祐的脑子也清醒了一点，他到街边开始招手，两人乘上了一辆计程车，裹着夜色朝着海边驶去。kY19u
在车上，司机不知是天性健谈还是受不了沉默，说了好些话，大致是什么安全，新闻，歌手，郎才女貌这样的话题。kY19u
车轮偶尔传来的颠簸感让惠祐勉强感到了些许安心，但他实在没有什么精神力分配给司机……kY19u
他的本意是让对方知道自己对这些话题不感兴趣，可司机可能是太久没有说话，他却像是遇到了知己似的，说得更起劲了。kY19u
没过多久，年轻的吸血鬼就发现自己对这个司机的憎恨已经变得远胜于对那些混混的憎恨，像是“杀了他”、“抢走车”、“给他留下永不会忘记的教训”这样的想法开始从他的脑子里浮现。kY19u
“我跟你说啊，之前米山Mika到体育馆开演唱会的时候，我的一个表亲是那体育馆的工作人员。我和他自小就是一起上山捉虫，下溪抓鱼的死党，根本不需要我开口！他就主动问我，米山Mika是你的推，你要不要休息一天，我可以偷偷给你准备一张员工的身份卡，你用那张身份卡可以溜进后台去看看，如果被发现了，就说自己走错了。我当时就说当然可以了！不愧有你啊死党，听到消息的那天我就请他喝了酒，晚上两个人一起看米山Mika的演唱会录像。我跟你说啊，那天晚上我们喝了两瓶酒，第一瓶就不跟你讲了，我只告诉你我们喝酒的时候聊了很多米山Mika的事，而第二瓶酒，你猜猜是什么？如果你常去松林家和喵吉兄弟的话就一定能知道，米山Mika其实和斋藤酒业有合作，斋藤酒业给米山Mika推出过联动产品呢，你知道吗？那个米山Mika的联动品牌啊！我们喝的第二瓶就是Mikapapira，米山Mika的联动米酒。没喝过的人是完全无法理解那酒水有多香，而且啊，而且啊，酒瓶可是有特殊设计的，只要一杯一杯把酒……把酒喝完，瓶内的贴绘就会露出来！这个联动酒一共有三十三种款式，其中两种是我们饰川才有的限定，第一个是……”kY19u
惠祐觉得自己快要被撕裂了，快要被一分为二。他的理性，或者说别的东西，正在反复告诉他这些阴暗的想法是匪夷所思的，但他的感性，或者说本能，却完全沉寂在黑暗和暴力的冲动里。kY19u
“您安静一点吧！！”白山开口了，她拍了拍司机的座位，“我们对你说的一点也不感兴趣！”kY19u
惠祐有些惊讶地看向白山，心底里像是被人轻轻挠了一下，升起了一股宽慰。终于放松些了的他依靠在了自行车的侧门上，歪着脑袋看着窗外的路灯朝着出租车的尾巴奔跑。kY19u
惠祐瞄了她一眼，又扭头看向窗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觉得不该把女孩晾着不理，才勉强让自己吐了个字出来：“是。”kY19u
“就像是几天没有吃到东西的饥饿？”她压低声音又问。kY19u
他们一路从池沼区到了港区。一下车，空气里就泛起了一股海边的腥气味，惠祐特地让出租车司机把车停在了港口边，两个人朝着大海的方向走着，隔着远远地就能看到海水拍打码头。黑色的浪怀着怒意拍打防浪坝，挂在混凝土桩上的透明渔网像海妖的头发似的左右摇摆，和变得稀疏海水一起在码头上晃动。kY19u
惠祐听着海浪的声音，“可能有来进行非法交易的犯罪分子也说不定……”kY19u
他试着开玩笑，不过白山没有笑，惠祐于是老实地解释，“其实我是来吃鱼的。我家里以前是渔民，我抓鱼的技术要比当律师助理的水平好得多。现在变成这样，连呼吸都不用了……抓起鱼就更方便了。回头没钱了就来干非法捕捞吧。”kY19u
“你不是吸过血了吗，为什么反而……变锝更饿了。”这个女孩毫不顾虑地盯着他的眼睛。kY19u
“因为这是诅咒。”他解释，“如果吸……血族不会饥渴，那么就和超级英雄一样了。骇人的力量和速度，钢铁一样的体质，支配他人，隐身，超凡魅力，操纵动物，操纵影子，还有魔法，疯狂……你给一个一个月没碰过酒精的酒鬼尝了第一口，他还能控制得住不去喝第二口吗？”kY19u
惠祐说完这些后突然感到一阵悲哀，他不想向任何人解释这个，就直接走到了海岸边，他看了看漆黑的海水，开始解外套的扣子。kY19u
“帮我看好衣服吧……这把枪借给你用。”他忽然沮丧极了，“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但如果真的遇到了什么，先射就是了。”kY19u
女孩毫无动摇地接过了枪，就好像那只是个无意义的铁块。kY19u
他不再管白山了，背过身，自顾自地说把衣服脱了干净，干脆地跳进了水里。kY19u
常人的一天往往有16个小时左右的活动时间，有些压缩睡眠的人清醒的时间还会更久。尽管吸血鬼并不是完全无法在太阳升起后活动，但只有黑夜是真正属于他们的，根据地区和季节不同，属于吸血鬼的黑夜通常只能持续8-11个小时……kY19u
所以现在这个时间点，对已经成为吸血鬼的惠祐来说，便接近一天的尾声了。kY19u
惠祐在水下鱼跃出了一丈，顺应本能一口咬穿了一条大鱼的侧腹，他吮吸鱼血，可先前偶然间抛出的那个话题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想，因疲惫而休息是一回事，被太阳的起落追赶是另一回事。kY19u
或许对一般人来说太阳升起只是一天开始的标志，但是惠祐觉得，铺洒大地后又遁入阴影的阳光就像是笼子的前后两面墙壁，将吸血鬼牢牢囚禁在中间这段可悲的空隙里。kY19u
可悲的，狭窄的，致命的空隙。仿佛是专门留给吸血鬼的惩罚体验，让他们时刻感受自己究竟被剥夺了多大的恩典。kY19u
惠祐捉住了下一条鱼，感受着鱼血流经唇齿，他想要继续思考，寻找一个结论，可无论他怎么考虑，都仍感到吸血鬼这一事物的存在本身便过于荒谬。无论再怎么用诅咒去解释，他们得到的东西也比失去的东西多了太多。kY19u
和他们得到的东西相比，失去的那些又算什么呢？你被诅咒了！从此成了让人唾弃的黑暗之物！但我同时赐予你可以随意凌虐凡人的压倒性力量！kY19u
即使是拿“吸血鬼的人性会被心兽渐渐磨损”这个论点去考虑，那又怎么样。去看看站立在城市中心聚光灯下的人们吧，杀亲弑友，去看看人会为了拥有支配他人的权利争抢到什么程度……而支配他人的力量对部分吸血鬼而言完全是本能。kY19u
永生，是的，惠祐突然想起这一点，永生这个词语离他过于遥远，让他总是忽视它。但永生确实是不可跨越的事实，如果是永生的话……kY19u
他已经永生了。再也不需要考虑“如果我能永生”，只要去思考明天，后天，和从此开始贯彻永恒的无数个明天后天就可以了。kY19u
不知过去了多久。当惠祐终于感到满足了一定程度的需求，不至于再随随便便被几滴血弄得动摇后，他开始觉得自己应该上浮，需要回到岸上了。kY19u
冰冷的海水拂过肌肤，手臂一张一合，一伸一扬……他将脑袋探出了海面。kY19u
四处的景色就和他潜入水体前一般无二，凄凉而黑暗，只有呼啸的风和波澜的水在做斗争，仿佛是两个永远也不会停止争斗的巨人——这幅景色也是惠祐最终变得讨厌大海的原因。惠祐一边想着白山会不会去帮他找一条毛巾，一边循着灯光朝港口的方向游去，很快他来到了岸边，用手抓住了设置在高耸的码头平台的边缘的从岸上一直向水下延伸的梯子。kY19u
他赤裸着，一边摇晃着头发，想要将海水，星空，波浪与风声的混合物从脑子里甩出去，一边抓着梯子攀上了港口。等到惠祐的双脚都终于踏上地面后，他才发现自己离下水的起点位置似乎多出了相当遥远的距离，他只好维持着近乎全裸的模样，开始寻找白山，以及自己的下水点。kY19u
码头的参照物很清晰，方向也很好辨认，但是，他却在走出了一段距离后，看到了奇怪的东西。kY19u
惠祐眯起眼睛，仔细去望，好像确实是有什么东西。他已经找到了他下水时的落水点，远处地上的那一团是自己的衣服，是的，西装外套，长裤和衬衫马甲，那是自己因为不想被海水污损所以提前脱掉的衣服。kY19u
惠祐观察四周，没能发现任何明显的危险，于是他又眯起眼睛，移动的同时努力看了半天，这次他终于辨认出那是个重伤的人，躺倒在地上，像个蠕动的大蚯蚓。那个人周围那些古怪的黑点其实全是被灯光照射出的弹孔。kY19u
当惠祐终于看清那边的情况时，地面上躺着的那个人也注意到了惠祐。kY19u
她有着一张纤细的脸，但浑身上下都狼狈不堪，满是伤口。她的发型和妆容是互联网上很流行但是惠祐自己完全不喜欢的类型，她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只能依稀看出原型是个印着星座的女衫，被一件同样破破烂烂的斗篷裹着。kY19u
她看到惠祐后，表情立刻变得无比惊恐，喊出了颤抖的尖叫。kY19u
“是Gangrel Aquarii（水瓶座冈格罗/水生冈格罗）啊啊啊！！！”kY19u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