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追逐这个女人的敌人是谁，又在哪里——只是因为他们所在的位置离大路不远，他不觉得事情会演变到在街道上枪战的程度，所以才觉得救援这个女吸血鬼毫无问题。415Qt
不过他又想了想，考虑到既然她是名睿魔尔，又饮下了自己的血，便也觉得她不再那么不值得信任。415Qt
——除非她已经被另一个人完全血缚，被彻底血缚的人不会再受到第二份血缚的影响。415Qt
惠祐看了看白山，想要寻求一些建议，可他只看到这个女孩似乎一点也不紧张，也似乎完全不在意正在发生的事情是多么危险和荒诞……她就好像完全没有在听，没有在思考一样，就只是握着重新装填了的手枪，站在那，静候着一切。415Qt
这时，惠祐才意识到，一切仿佛有变回了他刚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可以咨询，依靠了。415Qt2
小密仪主走得很快，但又十分小心，她没有使用任何魔法，却像只受惊的狐狸似的检查沿途每一分可疑的地方。415Qt
他们走了大约二十多分钟。女人领着惠祐和白山到了港口的仓储区，这是港口卸货后停放货物的可租赁仓库。刷上白漆的巨大仓储建筑阴森森地排列在两边，只有一些公司的LOGO以宣告所有权的形式展现出建筑的差异性。贯穿仓储区的是一条宽敞的，供大型货车通过的车道。相同的建筑往复循环，一望无边。415Qt
看着这堆一模一样的建筑，惠祐只觉得自己被巨大的，压抑的阴影包围，可小密仪主没有任何困扰或迷路的迹象。415Qt
她带着二人走到了其中一处库房的侧面——一处没有任何标识牌和广告语的纯净的，似乎根本就没有被出租的仓库——踩着有些生锈的铁板，沿着盘旋在建筑外壁的消防楼梯一路往上，来到了一扇需要输入密码的铁门。415Qt
这个自称小密仪主的女吸血鬼直接对着门锁伸出了手，像是扒开贝类的甲壳似的，把手指插进了铁门里，硬生生摘掉了看似不可撼动的门禁设备。她看上去很着急，也不等惠祐两人，直接走在第一个，拉开门，走了进去。415Qt
这里面没有开灯，少数点亮的只有标注应急通道方向的绿色指示牌，其他的一切都被厚重的影子覆盖着。415Qt
几道月光穿过建筑顶端十几米天花板上的天窗打在地面上，自上而下形成一条条方形的光带，就好像是希腊神殿前的立柱。小密仪主赤着脚奔跑，嗒嗒嗒嗒踏过从上方垂下的月光，如同古代的女祭司穿越林地似的跃动着寻到了一处楼梯。415Qt
最后，他们来到了仓库二层的最深处。小密仪主推开了仓库二层走廊最深处的一扇木门。415Qt
一进门，在瞧见办公室的布景之前，惠祐就看到了小密仪主的同伴。那场面凄惨极了，惠祐……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画面，从未在现实生活中见过。415Qt
那是一个褐发的西洋女人，她就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她是个美人，漂亮极了，会让人留下回忆的那么漂亮，但她的的状态非常差，比惠祐最初见到的小密仪主还要糟糕得多。415Qt
当时的小密仪主只受到了白山的枪击，身上还曾有些割裂伤，但已经基本愈合了，留下被划开的衣服和子弹打出来的小洞，这对吸血鬼而言算不上什么。415Qt
可这位躺在沙发上的小密仪主的友人则全身遍布伤口……狰狞的伤口，种类各异的伤口。415Qt
从上半身开始，整整一大片糜烂的皮肤，她的肩膀受到了严重的腐蚀，连带着披风和小半件上衣都朽烂了，隐隐约约能看到皮肤下溃烂的血肉和白森森的骨头。415Qt
再往下看，从上臂到手掌则全是割痕、刺伤和淤青，好像是把手臂伸进了装满利器的桶又抽出来一样。她的右手手掌虽然是四肢中看上去最完好的肢体，但仍然惨烈至极，整张手掌已经几乎一分为二了，指骨露在外面，勉强挂着皮肉。415Qt
严格的说，她这样子或许左手的情况才真的算稍微好一点，只是损失了一些手指，并从小臂中间折断而已……可它残缺的模样反而更让人毛骨悚然。415Qt
和其他地方相比，她躯干上的伤口则是最为可怕的，各种匪夷所思的创伤：巨大的爪痕，烧伤，刺伤，凹陷进去的胸骨，刺破皮肤的半截肋骨，在皮肤边缘连着的骨渣……415Qt
小密仪主嘭的一声跪在了这个女人的身前。她伏在那残破不堪的女人的身前，咬住自己的手臂，吮吸，嘴对嘴将血液渡入对方的口腔。415Qt
可即便得到了血液的滋润，这名受了重伤的女吸血鬼也依旧没能睁开眼睛，就像她已经是一具真正的尸体一样。415Qt
这是Torpor（蛰眠），如果一个吸血鬼受了真正严重的伤害就会变成这样。就像一具真正的尸体那样没有意识的躺着，直到渡过足够的时间从长眠中醒来。415Qt
惠祐转移了视线，不去看那具满身创痕，让他有些惊悚的“身体”了。415Qt
他不想承认，但他此时已经有些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头脑一热救这个女吸血鬼。他避开视线，随意地检查着办公室摆件，角落，但等了半晌，他却没有听到来自小密仪主的后续动静。415Qt
不是由你本人把你的朋友搬回去，难道我来搬回去？我还要警戒可能出现的敌人啊！415Qt
他不得不回过头，再次把视线落在那具尸体上。可他刚想询问，却从侧面看到了不可思议的画面。415Qt
她的神色已经完全被悲恸填满了，五指颤抖，就像一个被黑暗吓坏的孩童紧紧抓着被子一样用力抓着斗篷；她的嘴一张一合，无声地诉说着无人能听见的低语，她的脸几乎贴到了那蛰眠的女人的额头，鼻子贴着鼻子，手牵着手……415Qt
那是和吸血鬼被心兽吞没陷入狂乱截然相反的表情，属于人性的表情。415Qt
而一个已经被完全血缚的人是无法再被另一个人血缚的。415Qt
年轻的吸血鬼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刚刚还悲痛欲绝的小密仪主突然收敛了情绪，她抹去眼泪，站起身，恭敬地向惠祐行礼，然后将那已经没有意识的女人背到了身上。415Qt
惠祐对真正的睿魔尔血法师能够拥有何种程度的力量完全没有概念，但从世俗的角度来看，这位自称小密仪主的女性，就和她的名字一样，确实能够做到很多很多的事情。415Qt
在惠祐宣布要返程后，小密仪主只是轻轻用鞋底践踏地面，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两条火舌就顺着某种预定的轨迹从她脚下向前方延伸，蔓延到那张沙发，办公室里的电脑，和其他可能会暴露他们踪迹的事物上。415Qt
一行人快步离开，当他们仓促中来到仓库一楼的时候，二层离开时关紧房门的办公室开始有黑烟向外喷涌。这幅让皮肤感觉到如若真实的灼烧的情景这给惠祐带来了一股强烈的，不可忽视的揪心感，但火焰最终还是没有给他们带来危害。415Qt
他们很快离开了这处仓储区，离开了港口。三个人警戒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静声来到了公路的主干道。415Qt
起先，惠祐还担心该怎么运输一个已经没有行动能力的人而不引起任何怀疑，但这个问题也被小密仪主轻而易举解决了。她手中的魔法就像是能解决一切问题的万能钥匙，她找到了一停在港口附近的汽车，对着那辆紧锁的汽车后车门拍了拍，车门就自动打开了。415Qt
她把同伴安置在最后一排座位上之后，用同样的手法打开了驾驶座的门，启动了发动机，然后回到后座上，对着惠祐低头弯腰，行了一个古老的礼。415Qt
惠祐已经想好了他可以把这两个人送去哪里，他要去他还是人类时的家，那处他租来的房子。415Qt
惠祐透过倒车镜看向后座的小密仪主，她正为那失去意识的女性收拾头发。415Qt
“我的朋友，我最好的朋友，尊敬的主人。”小密仪主抬头看了驾驶座一眼，然后低着头，继续抚摸着那已经没有意识的女孩，“她救了我太多太多次，我永远也不会背叛她。”415Qt
“有人告诉我，如果你不想背叛某个人，就永远不要饮下另一个血族的血。”惠祐随口道。415Qt
后座的小密仪主突然用一种惠祐所没见过的难以辨认的眼神回望他。415Qt
惠祐等着她的应答，但她最后只是说，“是的，是这样。”415Qt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惠祐问，“你认为我是什么人。”415Qt
“我没有答案……”她轻声说，“你是长老吗？我从未见过这么有力的血……就像是火焰，比火焰更加灼热，就像是太阳……”415Qt
“我是第八代托瑞朵，椎名茉莉的子嗣，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好了。”惠祐无视了她夸张的说法，“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长老，也不是什么水瓶座冈格罗。”415Qt
“我不知道。一夜之间，所有一切全部都改变了。他们本是我们的上级，导师，雇主，但突然间，他们变成了猎人，杀手，追逐我们的死神。”她说，“小密仪主就是我的名字，原本的名字，已经舍弃了。”415Qt
“我在问你的名字是什么。名字。”他模仿着恶狠狠的语气。415Qt
“我也……不知道。”她说，“我是小密仪主，我记得所有事情，从成为血族的第一天，直至成为血族的最后一天——我本以为今天就是那最后一天。”415Qt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惠祐不太满意他听到的答案，“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追杀，但你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改变名字的理由呢？”415Qt
她一时之间不说话了，只有嘴唇在颤抖。可能是因为惠祐不相信她的话让她不知所措，也可能是她正在编造一个答案，还有可能她在犹豫是否应该吐露事实。415Qt
在亲王的宫廷中见到的是第一个白山，是一个怯生生的，能让惠祐想到王尔德的诗的，会一问一答的女孩。415Qt
第二个白山是选择自缢后的白山，压抑着情感，更多的沉默，更多的压抑，似乎一不注意就会自我毁灭。415Qt
第三个白山是此时此刻的白山，几乎一语不发，握着枪，像个无言的杀手。415Qt
自从过于紧逼的对话让白山选择自缢后，惠祐对于追问别人不想回答的问题有了些心理阴影，他决定换个话题。415Qt
“我只要控制住你的朋友，在明日太阳落山后，再次让你饮下我的血，你便永远是我的仆人了。”年轻的吸血鬼尽管心里怀疑她已经被她的朋友完全捕获了，但他还是装作不知情，问：“你应该也清楚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415Qt
血缚一共有三个阶段，在同一年内，每有服食吸血鬼血液的一天，血缚就会加深一层。吸血鬼的血液不但是可怕的成瘾物，更是能奴役他人，从无中创造爱的魔药。415Qt
第一次饮用，对方会开始在乎吸血鬼，间歇性地对血的主人产生强烈的感情。就像现在的白山……她之所以对惠祐不那么抗拒了，就是因为她饮下了年轻吸血鬼的血。415Qt
第二次饮用，吸血鬼便会成为对方心中重要的人，拥有对饮下血液者超出常人的影响力；415Qt
而第三次，饮血之人会被完全血缚，吸血鬼会成为对方的真爱，超越一切，超越所有。进入这个阶段的血的俘虏会立刻解除所有其他次级血缚，且不再会被其他吸血鬼的血束缚。415Q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