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尔茜就像是这栋房子真正的主人一样，熟练地从壁橱里取出了寝具和靠垫，然后又从一个惠祐完全没有印象的壁橱内的小隔间里取出了木板，帆布，等用来屏蔽阳光的器具。f17cD
她把小密仪主的灰烬扫掉，把房间里床榻的角落准备好，便优雅地坐下，像只猫儿似的调整成更加舒适的姿势，接着，她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对着惠祐勾了勾手指。f17cD
惠祐没有拒绝的这样诱惑的意志力，他瞥了眼地上吸血鬼化作的尘土，走了过去，枕在了自己尊长的腿上。f17cD
她用手背轻轻蹭着惠祐的耳朵，“和我说说，你今夜都遇见了什么。”f17cD
从小密仪主的事情开始，从后向前，连着他的困惑一起，把今天遭遇的一切都讲述了。f17cD
“这首诗中包含什么隐喻吗？对现在的隐喻。”惠祐问。f17cD
“没有。或许你可以专注在诗歌本身上。”她的手指拂过惠祐的头发，反问，“为什么你认为会有隐喻？”f17cD
“因为，很多诗都有隐喻，像是抒发诗人对某些现象的不满，或者抒发某种期望，情感。”惠祐说。f17cD
“他会，每周一或两个小时，去寻找新的诗歌，或欣赏现有的诗歌吗？”f17cD
“那个女孩，自称小密仪主，是睿魔尔的血法师。”她说。f17cD
“你起初不信，但后来又信任她了，觉得可以把她带回家。因为她喝了你的血。”f17cD
“是的。我听说睿魔尔对血缚的抵抗力很弱，这是他们的氏族弱点。”f17cD
“她对她的朋友那么忠诚。你不怀疑……她已经被她的那位朋友完全血缚了吗？会不会……她已经把所有的爱都交给了别人，没有可以分享给你的了。”f17cD
惠祐说不出话，他想说自己有考虑过，但又觉得这么说像是在寻找借口。f17cD
“你早早就被这位小密仪主钓走了。你已经开始感到她的魅力了，不是吗？对朋友的忠诚……”爱尔茜轻轻掐着惠祐的脸，“哪怕只有一点点，你有在想，若是她忠诚的对象是自己，那会是多么美好的事！”f17cD
看到惠祐的尴尬，她又轻笑了起来，“我承认，今晚是我在推波助澜——我只是觉得你会喜欢。在一群黑帮面前英雄救美，体验吸血，认识身份的改变让思维方式产生的变化。”f17cD
她突然俯下身子，低下头，让两个人的鼻尖几乎贴在一起。她呼出去的气软软地拂在惠祐的脸上，金色的发丝在惠祐的眼睑旁盘成一圈。她带着笑意把惠祐从她腿上拉了起来，捧起惠祐的一只手，把这只手的手背贴在脸上，让手指贴在她的嘴唇边。惠祐感受着她侧颜的细腻，指背摩挲间触碰到她柔软的唇。f17cD
她含笑着侧过脸，将惠祐的指尖含在了嘴里，轻轻咬了下去。f17cD
指尖传来尖牙刺破皮肤的刺痛，吸血鬼的吻的快乐，血液流失的吮吸。他的血和生命一点一点沿着那个小小的伤口离开他，仿佛水滴汇入江流，江流汇入大海……f17cD1
爱尔茜的轻咬结束了。她松开了惠祐的手指，把迷迷糊糊的惠祐提了起来，拽到了怀里，像一只熊似的紧紧地搂着。f17cD
“对不起，我让你害怕了，喝干了你捡回来的小女孩。”她轻声问：“你会原谅我吗？”f17cD
黑夜的尽头到了，太阳以一副慵懒的姿态从地平线下爬上了山脚，晨曦沿着山的轮廓流淌，原本蜷缩着的，金色和白色的光，慢慢舒展，和大地重叠。f17cD
惠祐渐渐睡去了，在意识和黑夜一同散去前，拥抱他的是咯咯咯的笑声。f17cD
惠祐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小密仪主的朋友那如尸体一样冰冷的脸。f17cD
那个残破不堪的，遍体鳞伤的女人现在就像个被砸坏的洋娃娃。她不知怎么的被重新打扮了一番，换了一套衣服，一套可爱的红色洋裙，四肢摆成了喝茶的造型，坐在椅子上。椅子旁边是惠祐那很久很久没用，一直收纳在储物间的折叠餐桌。f17cD
折叠餐桌被人组装了起来，上面被铺上了桌布，摆着花瓶，陶瓷人偶，骰子。f17cD
桌子的一端，离惠祐近的这一端，是小密仪主的朋友，虽然摆成了喝茶的姿势，但毕竟已经蛰眠，脑袋无力歪向一边。f17cD
桌子的另一端，则是惠祐的食尸鬼白山音生，她穿着一套有些略长的女士风衣，长长的衣摆一直拖到了地上，头上还顶着一定插着羽毛的风帽。她看上去很悠闲，坐姿有着女性独有的柔软和文雅，手上还捧着一本书……f17cD
她手里的是那种餐厅里偶尔能见到的精装书造型的装饰，里面是空的，没有书页——多半是从惠祐的书架上取出来的。白山就像是在读书似的，捧着那装饰物，惠祐的爱尔茜离她不远，就在一旁，拿着一个手机，从各个角度对着这幅画面拍照。f17cD
注意到惠祐睁开眼睛，爱尔茜歪过头，笑盈盈的：“晚上好，过来过来。”f17cD
他看了看自己，自己的身上不知什么时候也被换了一套衣服，一套英伦风男装——和白山现在穿着的那套恰好是类似的风格——他的视线划过墙角，刚好在一个篮子里看到了他被褪去的西装。在同一个篮子里，还有似乎新鲜脱下的，昨天晚上给白山买的那套成衣……f17cD
他的尊长似乎心情很好，惠祐走进，她就把手上的手机递到惠祐的前方，给他展示她刚刚完成的摄影作品。照片各个角度有几十张，可以分成几组，如果用画面内容直白命名，那么这些作品分别是：f17cD
《白山音生手提着一件漂亮的女士外衣，但她看上去被吓坏了》f17cD
《小密仪主的朋友低垂着头，捧着白山音生的手，将一个四面骰交给她》f17cD
《白山音生在看书，小密仪主的朋友在喝茶，彷徨院惠祐穿着大衣，仿佛一具尸体似的平躺在一旁的地上》f17cD
爱尔茜不知怎么看上去特别开心，兴奋异常，她金色的头发像羊毛似的垂在胸前，惠祐光是看着她，就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跟着一起变好了。f17cD
优雅的女吸血鬼对着坐在椅子上白山摆了摆手，女孩就听话又迅速地腾出了位置。爱尔茜惬意而优雅地坐下，就像一面飘落的金色丝绸，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将重量放在支撑在桌上的手肘，用同一只手的手背抵着下巴。f17cD
“我想要带你陪我去看……”她含糊不清地说了个电影的名字。f17cD
“这部电影的名字就叫做《多米诺驱魔》，我当然知道它是一部驱魔主题的电影了……毕竟驱魔主题除了恐怖电影就只有喜剧片了。总不能是纪录片吧。”惠祐忍不住吐槽：“你原来会看恐怖电影吗！”f17cD
“你……怎么看恐怖电影？”惠祐不太能理解强大的事物该如何欣赏这样……渺小的恐怖片，“当恐怖片里的怪物出现的时候，你会害怕吗？”f17cD
“嗯……让我和你讲一些事情。”她说，“我曾经是……某个小说家的，忠实读者。”爱尔茜的视线似乎跨过了惠祐，看向了更远的地方，“我喜欢他文字里火花似的情感，我喜欢他创作的角色矛盾的行为。可惜，他后来去写作了一些……我不那么感兴趣的主题。”f17cD
“比如？”惠祐很是在意爱尔茜口中不喜欢的主题是什么。f17cD
“比如，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如何和他现在的妻子产生爱情。”f17cD
她接着说，“他死后，我才重新拿起那些我不感兴趣题材的书，虽然题材无趣……但他写得还是很好，我喜欢他的文字，阅读带来享受。我对待一些事物的看法其实和你一样，惠祐。品质本身就可以带来趣味。”f17cD
“所以你喜欢这部电影的导演或编剧？他们能保证品质？”f17cD
“作品的主题已经不重要，好电影就是好电影。”她换了个姿势，把手抚在嘴唇旁，眼睛直直地看着惠祐，“如果，是你喜欢的好电影，无论什么题材，什么形式，我都会去看的……只要你愿意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它。”f17cD
爱尔茜的话让惠祐的心抽动了一下，他僵硬了一会儿，支支吾吾，词不成句说了半天。爱尔茜问他，今天你想让我陪你看什么电影？惠祐说他要推荐的电影叫《壳中少女》，那部电影的世界观如何如何，角色性格的转变如何如何，赌场的桥段和追逐戏如何如何……f17cD
他说了半天，越说越不感到满意，讲述的故事几乎构不成脉络。f17cD
看着他的模样，爱尔茜又开始咯咯咯地笑，仿佛逗弄惠祐本身才是她的目的。f17cD
惠祐又和爱尔茜断断续续聊了几句，终于聊回了爱尔茜打算看的那部电影的。f17cD
“所以，多米诺驱魔，这部电影的质量其实不错，评价很高？”他问。f17cD
“我不知道。”她笑盈盈，“只是觉得，这部电影的设计很有趣。不过现在这个时代……负责宣传的人可太擅长把无聊的东西包装得有趣。”爱尔茜笑着说，“你是否听说过一种手术？同一场手术，多个需要接受内脏移植的受术者进行脏器接力，第一个人把肝脏传递给第二个，第二个把肾脏传递给第三个？这部电影似乎讲述了一个类似的故事，不过换成了驱魔。”f17cD
“驱魔？怎么做啊……”惠祐迷茫了，难道是把第一个人身体中的魔鬼传递给第二个，第二个人身体中的魔鬼传递给第三个？f17cD
她又和惠祐对视，目光挑逗：“如果这是场无聊的电影，至少还有你在……”f17cD
他只能将双手挡在脸前，从指缝偷看对方。他把指缝合拢，张开，合拢，张开，突然，指缝间爱尔茜的笑容突然变成了爱尔茜的嘴唇，这让惠祐大吃了一惊，他慌忙把手放下，却又看到爱尔茜正慵懒地坐在原本的位置上，仿佛根本没有移动过。f17cD
爱尔茜就这样又逗弄惠祐了十几分钟，接着，才告诉他再过半个小时就可以出发去看电影了。惠祐沉寂在桃红色的氛围里很久，这才想起来，他还有一些别的事情想要问一下。f17cD
“之后那个……那个怎么办？”惠祐用拇指比了比旁边。他是在说小密仪主的朋友，那具蛰眠的吸血鬼的身体。f17cD
“嗯，惠祐，昨天，你连她们是什么身份，都不清楚，就把人捡回来了……”她又开始含着笑批评。f17cD
“你对她有过幻想吗？”惠祐的手被爱尔茜拽了起来，眼前的景色旋转，灯光拽出流星一样的光带。他被爱尔茜拉进了怀里。f17cD
“幻想。当那位叫小密仪主的女人说，‘我愿意为你服务’，你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有过幻想吗？”f17cD
爱尔茜开始咯咯咯的笑，她似乎真的被什么事情逗得快要止不住笑了。惠祐看到正瘫坐在一旁的白山的表情正在变得惊恐得无以复加——他都快把她忘了——爱尔茜忽然咬住了惠祐的肩膀，牙齿直接穿透了衣服刺进了皮肤里，惠祐的半个身子立刻变得麻痹，麻痹感从一侧向另一侧漫延，另一半身子也麻痹了。f17cD
快乐，吸血鬼的尖牙赐予人的无穷尽的快乐，快乐得让人发疯。f17cD
爱尔茜没有吸血，而是悠哉地把尖牙从血肉中拔出，她的声音带着潮湿的气息吹进惠祐的耳朵。f17cD
“哦，你总是这样，我的惠祐。在一段关系开始之前，你就会幻想之后的事情是多么理想。当你中学时代，第一次见到你的初恋情人时，你就已经是这样了，你会幻想和她结婚后的日子，幻想每天在厨房为她准备早餐，傍晚的散步，深夜里的电影，一个美好的气泡。你的初恋……你没有得到她。而你之后的恋人，那位前女友，她没有给你一个足够失望的教训吗？”f17cD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试着改变话题，“我对你也有幻想……”f17cD
“我知道。”她说，似乎惠祐说的话全然没有给她带来一点动摇，“为了满足你的幻想，我废了很多心力……你是不会懂的，你也不需要懂，我不希望你能理解。”f17c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