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你和松平治安官是什么关系？”惠祐站了起来，把白山护在了身后。他有一点点紧张，但全然没有畏惧——因为爱尔茜和他正身处同一个建筑里，他就像是侍奉女神的祭司，在神明的神殿中什么都不需要畏惧。lqEim
在身体采取行动之前，惠祐的头脑就先一步得出了最重要的结论：眼前的这个东西和自己属于完全不同的类型。lqEim
如果将吸血鬼作为人生转折的一个节点来加以描述，那么眼前的这个东西和惠祐本人做比较，无论是在节点之前的凡人的人生，还是在节点之后的成为血族的人生，都和他存在着根本性的区别。lqEim
他的直觉这么告诉他：恐怕就连那个明显被特殊对待的椎名茉莉都没办法和这个怪物划分到同一个范畴里。lqEim
这就像是毒树结出的毒果——就算被收进同一个篮子，它也和篮子里的其他果实完全不同。这个人一定是特定时代特定背景特定人文环境产生的一些极端产物的其中之一。lqEim
最好从一开始就不要和这样的家伙接触，但是……那名武家，在确定惠祐的注意力完全落在他身上后，便持续保持着充满攻击性的架势。那人侧身站着，单手握着武器，锈蚀的刀尖探出到身体前方。lqEim
当惠祐看向他，对他微笑，眼神表情透露出对话的意图，他唯一的动作，却也只是仿佛用来代替问候的，微微扬了扬的刀的前端。lqEim
纲野友雄，一记失去了主君的浪人。” 他艰难地开口，就像声带坏掉了似的，“我知道你是谁。”lqEim
“您是来找我的？”惠祐勉强看向对方的脸，而不是那把诡异的刀锈蚀的尖端，“还是想通过我，接触我的尊长，椎名茉莉？您是需要一张请帖吗？她是一位好相处的女士，我相信就算您直接拜访我的尊长，她也不会不高兴的。”lqEim
“我就是……为你来的。”武人说着，同时缓慢转动刀柄，褐黄的锈刃在空气中切割出了一个古怪的弧度，“油嘴滑舌的家伙，你都……知道什么？”lqEim
“知道……什么？”惠祐摸不着头脑，他犹豫了一下，把原本的用词调换成了更温和的语气，“我不知道您为什么找我，不过，这里不是个谈话的地方，也许我们可以……”lqEim
浪人猛踏了一下地，干裂腐朽的木屐狠狠地落在地摊上，一股衰败的气味向四周辐射。白山被呛了一下，用力在咳嗽。lqEim
这个浪人——惠祐不知道浪人在吸血鬼的世界里是否也是一个隐语——看上去太过糟糕了，他过于像个死尸，皮肤如融化的蜡一样灰白衰败，握着剑的手像根烧过的枯枝。他看上去已经不只是一具尸体了，比那更坏。lqEim
刀锋拂过空气，浪人和武器几乎融为一体，从走廊远远地另一侧拖拽着挥砍冲向另一侧，刺鼻的铁锈味被拉扯成了狭长的光影。lqEim
惠祐立刻做出反应，他的身体化作了肉眼难以看清的朦胧残像，在吸血鬼异能Celerity（迅捷）的帮助下向后挪步。lqEim
他的第一反应是用手护着白山，拖着这个女孩尽可能去躲开武人扑来的第一刀。lqEim
他勉强做到了，走廊的墙面和他原本所在的地面都被那把可怕的刀斩开，留下了一条比起这把武器应有的长度更加广更加长的裂隙。只是一瞬间，整条通道便被一分为二。乌黑腐朽的烟雾从被切割的地板、地毯、墙纸、墙纸后的混凝土中透出，恍若死者的吐息，物质在这个宇宙中的最后一声悲鸣。lqEim
惠祐刚刚掏出的手枪掉到了地上。年轻的吸血鬼站立着，因为武人在完成这一次突然袭击后并没有立刻接上后续的招式。lqEim
纲野友雄，这名自称浪人的纤细文弱得像个文人的男人——维持着那股武者才具备的独有雅致——站在了他挥舞刀锋的终点位置，保持着一刀舞尽的姿态。lqEim
他慢慢收招，一只手提着武器，另一只手捂住下半张脸，用被散发遮住一半的眼睛观察惠祐，一语不发。lqEim
惠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手腕，和掉落在地上的手枪。他一动不动，直至女孩从地上站起来，“你的目的是什么？杀了我？”lqEim
白山的沉默总能唤起他的无可奈何，而这个诡异武人的沉默却只能让他心底的东西像从火山刚刚喷发而出的岩浆般沸腾。心兽反复冲刷着并不牢靠的笼子，惠祐因失去右手而升起的恐惧和忌惮都被调和成了其他的颜色。lqEim
“你的目的，是什么？”年轻的吸血鬼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没了先前的讨好，开始变冷。lqEim
那武人在挥出第一次攻击后，就伫立在踏步移动后的新位置不动了。他看上去似乎是正在思考什么，尸体般的脸看上去非常放松。消瘦的身体笔直的站着，就连之前伸出的刀，现在都放低了，竟然连攻姿态都不再维持。lqEim
走廊的灯依旧投射出如太阳一样温和的光，但气氛却变得如水底一样沉重。lqEim
尽可能忍耐着心兽躁动的惠祐紧紧盯着这怪异而危险的家伙，用仍然完好的左手从衣服里抓出了自动手枪，丢给了一旁的白山。白山很聪明，接过武器后便立刻小幅后退。lqEim
“要我开枪吗？”她轻声问，声音与其说是冷静倒不如说是冷漠。lqEim
“不。”惠祐死死盯着那莫名其妙的武人，如墨般的怨恨正在缓慢发酵，“我打算……”lqEim
“我来寻找一个答案，托瑞朵。”武人突然开口了，他一字一句，问，“回答，或是等我削掉你的每一节肢体。”lqEim
“寻找……答案？什么答案？”年轻的吸血鬼的想法原本已经转变成了暴力模式，现在却又因为这家伙的突然开口而有所动摇，他压下了语气中的部分不满，接话：“我有很多答案，但如果我不知道问题是什么，那我就没办法回答你。”lqEim
惠祐自己觉得他的合作意愿已经非常强烈了，只要对方有哪怕一点沟通欲望，都能顺着他递出的台阶说下去。可那武人却冷笑了一声，给了他一个让他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评价：lqEim
深呼吸，如果你陷入血狂，眼前的这家伙不一定会怎么样，但你背后的白山肯定会变成干尸。lqEim
惠祐感到交流困难，但他多少有了猜测，他试探性地说：“关于在极乐净土上发生的事情？据我所知，我的尊长阻止了亲王的客人继续暴走，救下了重伤的亲王。”lqEim
“我不清楚，或许我的尊长知晓，我不知道其目的，不知道其姓名长相，除了他是亲王的客人，我一无所知。哦对，那位客人似乎很强，杀死了很多厉害人物，但他没有我的尊长强。”lqEim
惠祐忍着疼痛，瞄了眼地上自己的断手，奇怪的是，它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化成灰烬。lqEim
“尊长和子嗣。”惠祐这么回答，但是武人没有给出反应。他持续的沉默很快让惠祐猜到了他到底想问什么，“如果你想知道我和她是怎么认识的。我和她……”惠祐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茉莉编给下屋万太郎的那个故事，那个关于他们是如何结识，并最终在一场火灾中救了她一命，的故事，“是个巧合。”lqEim
他琢磨了下这个故事中的细节，把茉莉的那番话重复给了对方。lqEim
“如果你要问，我和她之间有什么故事，这就是唯一的‘故事’。”惠祐试着用比较自然的语气去解释，“如果你想听更多，我不知道有哪些是能说的了。”lqEim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把戏吗，托瑞朵？”纲野友雄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lqEim
“你敢吗？”惠祐反问，“你不畏惧椎名茉莉吗？你不畏惧我们的传统吗？”lqEim
年轻的吸血鬼本以为这是个能够挖开对方身份的突破点，但事实上他完全说错了话。松平治安官这几个字还没说完，纲野友雄的表情就一瞬之间变得狰狞如鬼。lqEim
武人举起了武器，摆出了一个奇妙的架势，他跨步，将刀扛在了肩膀上，然后挥动。锈黄发褐的武士刀滑动的轨迹就像是在空气中切割一轮黑色圆月，圆月仿佛在水中拨动，古怪的臭味随着刀身运动而扩散。lqEim
武人先前的那次攻击让惠祐狼狈不堪，但是这一次，白山已经规避到了足够的距离。燃烧血液极大幅度强化了身体能力，且不再需要保护别人的年轻吸血鬼立刻做出反应，在血律迅捷的促动下化作了一道模糊的幻影，轻而易举躲开了敌人的第一刀。lqEim
惠祐踏地向前，怀着愤怒和怨恨打出报复的左拳，他对这一记还击信心十足。可那武人手中分明早已经被惠祐避开的武器却莫名其妙出现在了年轻吸血鬼的血肉之拳挥动所必经的道路上。lqEim
惠祐太信任迅捷血律了，尽管纲野友雄默然的脸便在那刀锋之后，但惠祐来不及收手了。lqEim
看上去似乎一碰就会断裂的刀刃直接切开了惠祐的骨头。刺痛，首先是中指，然后是食指，断掉的手指向下坠落。lqEim
惠祐仍保持着出拳的动作，眼睛紧紧盯着那自称纲野友雄的男人的脸。他身体上的一些特征都苍白，冰冷，毫无血色，就像是个专门唤起恐怖感的邪恶雕刻。但不知如何，就好似他突然有了读心的能力，惠祐竟然从那张毫无表情的尸体一样的面孔里看出了一些心思。lqEim
鲜血沸腾，年轻吸血鬼几乎被切开的残缺的拳头划破空气，继续向前。朽烂散发着黑烟的刀锋削掉了包裹着拳头前段的手指，但他的拳头本身却没有停止，刀锋被骨头卡在铁拳上，拳头带着无法被阻挡的气势狠狠地，保持原始轨迹继续砸了出去。lqEim
武人迟了一刻才觉察到不妙。纲野友雄双手握刀用力去挡，他却已经握不住刀柄了。刀被拳头推动，推动，砸偏，前进，黑褐的刀背重重的落在武人的脸上，就像一把丢进泥潭的榔头，深深埋入血肉，砸出了一个血淋淋的凹痕。lqEim
迅捷血律赐予了惠祐匪夷所思的速度和反应能力，在武家还在因先前的一记拳打而踉跄的时候，惠祐已经张开了嘴，向前俯冲，用獠牙——吸血鬼最具备超自然特性的武器，咬向敌人的脖颈。lqEim
他毫不留情地合拢下颚，虽因对方的躲闪而没有命中脖子，但他用獠牙成功撕下了武人肩傍上的一块血肉。lqEim
赢了！惠祐在心底大喊！我还可以加速，我还可以继续！第二口，第三口，我要将他活生生咬死！！lqEim
味道古怪的肌肉和粘腻的皮肤带来了滑腻如胶的恶劣口感，但迅捷血律的加速效果仍在继续，加速，加速！惠祐迈动大腿，想要再次向前飞扑，加速！lqEim
他下意识低下头去看，没看到他那件精致西装的布料，只看到了一条狰狞的血痕。皮肉沿着伤口翻起，就像市场里被破开了皮的猪肉，伤口上沾满了仿佛被火焰灼烧才会形成的黑色污渍……这是一条几乎穿透腹部的巨大伤口。lqEim
年轻的吸血鬼原本还气势汹汹，可在看到那条伤口后，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站不稳了。就像是身体某些本该回应他的东西……肌肉，神经……突然全都缄默了似的。lqEim
惠祐重新抬起头，却发现那武人已经不再和他贴身，那人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挪了位置，正远远地站在七八米之外的位置，一手扶着脸，另一手甩刀。他阴冷的眼睛藏在手掌后面，透过指缝投射出凶恶的视线。lqEim
此时的武人虽然还捂着脸，但其脸上刚刚被惠祐砸出的伤口已经消失了大半，血肉翻动，伤痕仅存的部分也在愈合。lqEim
或者说，在他产生这个清晰的认识之前，他就已经本能地在消耗血液治疗伤口了，他的双手和腹部眨眼间就完成了基本的重塑，只是，尽管他的自愈比对方更快，更强，但好像有一些阴暗的让人厌恶的东西附着在已经完成自愈的伤口上，和他隐晦的作对。lqEim
那些伤口上有什么东西……有什么非常糟糕的东西……腐化，衰败，毁灭。lqEim
遥遥与武人对立站着，惠祐吐出了自己嘴里的浊气，“你能杀了我，你能用你手上的那把刀创造更大的伤口，但那不是你的目的，制造痛苦才是你的目的。”lqEim
武人沉默了。lqEim1
年轻的吸血鬼刚刚开口，治安官这个词语的最后一个音节还没完全吐出来，纲野友雄的表情就像上一次一样突然癫狂。lqEim
这下惠祐终于搞清楚了对方的痛点在哪里，可面孔狰狞如恶鬼的武人完全没有给惠祐再说一句话的机会，已经再次拖着那把褐黄发黑的锈刀迸发了，他这次面露疯狂的愤怒，枯柴般的手臂高高举起，似乎要将整个走廊都一刀劈断。。lqEim
惠祐只觉得见到这个家伙就和在水果里吃到虫子一样恶心，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再次为迅捷之血律提供鲜血，好将超自然的速度缠绕在身上。lqEim
世界被拉长，抽离，重新压缩，眼前的所有景物开始变得缓慢，就像自由落体的石子锤进了水里，一秒变成两秒，一息溶解成两息。lqEi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