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士们从来没有完全从转化为血族的第一夜时感受到的恐惧，以及Tzimisce（茨密希氏族）对他们发起的骇人战争中完全恢复过来。那些太过年轻，并不知晓发生于喀尔巴阡山脉的那无数可怕夜晚的血族被灌输了数不尽的故事，关于与茨密希战争食尸鬼的战斗，以及所有人都与他们敌对的那些夜晚。那种恐惧永远不会逝去。lh4Gk
白山低垂着视线，走在前面，为她的饲主引路。这个举动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她仍然希望在接下来的相处中为自己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她必须找到一个位置。lh4Gk
尽管只相隔了一米距离，那个人的存在感却像是燃烧的火一样，隔着绷带泼洒在她的皮肤上。lh4Gk
她用手扶住了胳膊，指尖滑过缠绕在胳膊上的绷带，感受到的只有冷意和布料的触感。lh4Gk
那个可怕的，不是人的怪物把她按在了她饲主的伤口上，让她探出舌头，像狗一样舔。lh4Gk
她的饲主当时已经昏迷了，在发狂一样把那武士击退后，身上也被那吸血鬼武士撤退前的搏命反击刨开了一大块，毫无生机地倒在了地上。她被迫跪在地上，舔舐那些被切割开，血肉模糊的伤口。lh4Gk
当她的舌头触碰到饲主的皮肉的时候，她发现那些血肉正在蠕动……就像一百只肉色的虫子。lh4Gk
她压抑了极大的自我去舔那些血肉，而很快她就不觉得这么做让人痛苦了，因为有极其微量的吸血鬼的血水从那些伤口中渗出——非常少，少得仿佛是沙漠中的绿洲，比餐桌上的一粒盐粒更难以发觉。她伸出舌头，细细舔舐，陶醉在吸血鬼的血液里，过了一会儿，她下意识主动去轻咬那些开放的血肉，好从那些肉色的虫子中挤出一些汁水。lh4Gk
而她刚这么做，那个披着人皮的怪物就像是察觉了什么。那个名为爱尔茜的东西轻轻踢了一脚她的臀，紧接着，那只脚就滑过她的身体，朝自己孩子伤口最可怕的地方踩了一下。几滴珍贵的血液就被这样榨取了出来，被她含进了嘴里，细细品味。lh4Gk
她不敢抬头，也不想去看那个怪物到底在干什么。她只是继续去舔舐那些伤口，从伤口中寻找血液。她的舌头在蠕动的皮肉间翻动着，一不小心，吸血鬼自我愈合的血肉把她探在伤口旁的舌头卷了进去，仿佛要把她的血肉也融合进去一样，把她的舌头锁住了。lh4Gk
她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只好在恐惧中伏在自己饲主的身体上，左右扭头努力想要拔出自己的舌头。她最后成功把舌头拔了出来，但是仍有一块薄薄的皮被粘合进了她饲主的伤口里。lh4Gk
在疼痛刺激着神经的同时，一股应当被诅咒的热量从心脏蔓延到了她的舌头上。她体内吸血鬼的血液开始帮助她愈合舌头上的伤口。这股热量先前也曾传递到别的地方，替她修补手臂上破损的皮肤，胸口的骨折。lh4Gk
那个披着人皮的怪物几乎不对她说任何话，只是在沉默中肆意摆弄她，用或重或轻的力气在她的臀部和腰上时不时碰一碰，就好像她只是一团黏土。这怪物明明和自己的饲主相处得那么热情，轮到她，她却无法从这个怪物身上看到哪怕一点人性的影子，这个拥有女性形象的东西行为之冰冷就仿佛她和她饲主相处时的模样只是一台机器做出的伪装。lh4Gk
比她见过的所有吸血鬼都更加嗜虐，比她见过的所有吸血鬼都更加不似凡人。lh4Gk
白山转过身，眼前这个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吸血鬼露出了一个幼稚又让人觉得尴尬的笑容。lh4Gk
他先是说了几句没有营养的问候，然后才僵硬地把话题引导到了她身上缠着的绷带上——早在他开口之前，她就能料到他会说什么了。lh4Gk
这些绷带是用来掩饰那些自愈后还没有完全消失的伤痕的。lh4Gk
惠祐就如她所料那样露出了那副“好吧，我知道了，我不问了”的神色，然后继续笑了笑，他像个没谈过恋爱的高中男孩，耸耸肩，青涩地表示：那我们继续走吧。lh4Gk
……没有人需要她引路，但她需要一个位置，所以她这么做。lh4Gk
离开包间，穿过走廊，路过花园，抬脚跨过那名吸血鬼武士用刀砸裂的地面。lh4Gk
是的，他一定是。这个大男孩会关心我。我来之前调整一下头发，他就会在我的头发上短暂停驻视线，我走路时停顿一下，他就会歪过脑袋，看着我，偷偷看着我。lh4Gk
她很肯定这个男人很关心她，而这种被关心的感觉让她的心跳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lh4Gk
他说吸血鬼的血不仅会让人上瘾，还能够让饮下血的人爱上吸血鬼。lh4Gk
就和他说的一模一样，白山发现自己把越来越多的注意力放在了他身上。她能记住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并不是因为她的记忆力很好，这是因为他说的话总是鲜明，清澈，容易记忆。他站在旁边，她就想去闻闻他衣服上的气味，他站在她身后，她就觉得有温暖的感觉从那具身体里辐射。lh4Gk
这让白山忍不住怀疑所有事情。怀疑她自己，怀疑她和他之间的关系。lh4Gk
怪物和受害者，受害者和拯救者，男人和女人，欲望和载体……种种等等。lh4Gk
她不觉得自己真的喜欢上他了——因为她知道什么是血缚。这些都是饮下他的血后带来的副产品。lh4Gk
那个大男孩三五步走到了自己身前的位置。他回过头，先是对她笑了一下，然后才开始轻声说话：lh4Gk
“我们等等要去见的那个人，是个真正的……”他说了一半，似乎是担心自己听不清楚，又放慢步伐，走到和自己齐肩。lh4Gk
他和自己保持着一个不让人反感的距离，轻声继续，“来的那个人是个真正的血族，你见过的血族比我更多，你知道真正的血族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对待……”她看到他对着她比划了一下，接着打了个模糊的，大概只有他自己能理解的手势，“我来和他交涉，你就站在我身后，什么都别做，不管他说什么。”lh4Gk
这个念头刚从白山的心里升起，她就感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这股寒意发自本能，让她几乎要向前跌倒。在她跌倒的前一刻，一只手突然抓着了她的手腕，把她从快要落地的趋势里拉了起来。lh4Gk
只是他使力的方式太过粗糙，把她的整个右手都拉疼了。她忍住了韧带被拉扯的疼痛，做出一副没事了的表情，对他说了声谢谢。lh4Gk
现在变成惠祐引路了，她就像个侍女那样默默跟在他身后。她一直盯着前面的路线，眼睛却无意识间瞄向了他，视线移到她饲主的后颈。她盯着那里裸露的皮肤看了一会儿，又往右走了走，走到了大男孩的侧面，她盯着他的侧脸和身型看了看。lh4Gk
说话的方式不是她的类型，也没有趣味。做事不能给人安全感，行为也不让人觉得可爱。爱好廉价，品位庸俗，可是，她看着他，心底里就是有种躁动的感觉，在她的理性在诠释她和他之间的关系时，她的感性却背叛了，不断和她说，他是个很好的人。lh4Gk
我不想讨好他，为了活下去我要讨好他。我的本能让我去爱他，我的理性让我去拒绝他。lh4Gk
她本以为他这么不可靠的人会在这里迷路，但惠祐带着她，就像久住的客人似的，轻松的在浴场重叠的走廊中找到了正确的通路。他们的目的地是另一个包间，和他们自己的包间相比价格低廉，但更加偏僻，安静。lh4Gk
他们接近包间入口的时候，有两个壮硕的男人正巧推门走出来。白山的视线在这两个男人的身上停留了短暂的一小会儿，当她的重新看向从他们走进这条通道开始，就始终守在包间门前的另一个青年时，先前走出的那两个男人对着惠祐恭敬地点头，静候在了通道的一端，让出了路。lh4Gk
白山跟着惠祐越过这两人，她看到惠祐对他们点头回应，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又犹豫着止住了嘴。lh4Gk
他们走到了包间正前，她本以为守在门口的西装青年也是一名吸血鬼，但他似乎并不是，他就想先前的两人那样恭顺地对惠祐低头行礼。lh4Gk
留下一句“请稍候。”那青年转过身，背对着他们，在包间门上敲了两下。他侧着耳朵似乎得到了回应，就转过身，对着他们做出了“请”的姿势，伸手为二人直接推开了门。lh4Gk
门背后是一个迷你酒吧，但似乎没有真正的客人。一个她没见过的吸血鬼坐在正对着门的沙发上，两腿分开，弯腰低头，双手攥在一起把玩着什么东西。lh4Gk
她那被无视的饲主没有懊恼，在静候了两秒后开始自我介绍：“我是……”lh4Gk
“你认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吗？”沙发上传来的声音里透着不耐烦。lh4Gk
沙发上的吸血鬼发出了一声嘲弄似的笑，歪过脸，在空气中点了两下头。他拍了拍一旁的沙发，“坐。”那吸血鬼又招了招手，“坐，来坐。”lh4Gk
惠祐迈步走进包间。他顺着对方招手的方向，坐在了与那名吸血鬼坐着的不相连的另一座沙发上。lh4Gk
白山注意到惠祐在没有人注意的间隙看了她一眼，便会意，站在惠祐坐着的沙发后面。lh4Gk
从这个位置刚好可以俯瞰整个酒吧全景，正门口站着一名侍者，吧台上两个年轻女人正在拼命给对方灌酒，三个像是打手的壮汉笔直地贴墙站着。lh4Gk
“茉莉……椎名，椎名最近怎么样？”那吸血鬼语气温和，就像是之前那番冷笑不存在似的，问。lh4Gk
“呵，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和你好上的……她走出之前的事情了？”lh4Gk
白山看到惠祐假笑，“基本是的。”他的回答有些僵硬。lh4Gk
而既然她看得出来，那个吸血鬼自然也看得出来，不过对方并没有深究这一点，而是继续问别的事情。话题没几句便离开了椎名茉莉，聊起了和惠祐自身有关的事情。lh4Gk
这个吸血鬼就像个前辈——甚至是父亲——似的关心起了惠祐第一次猎食时的感觉和诸如此类的其他问题，他讲了讲自己的经验，又谈起了像是人性，金钱，时间之类问题的吸血鬼视角。lh4Gk
他时不时还会笑起来，然后带着笑意看向惠祐。看到他在笑，惠祐就跟着他一起笑。lh4Gk
“实话实说。”这个吸血鬼说话已经完全没了一开始的冷漠，白山注意到惠祐也明显放松了许多，不再紧绷了，可是，他的下一句话却有些刺耳，“我觉得你活不了多久。三年？也许两年，你的话应该就差不多了。”lh4Gk
对方没有跟着笑，“你还在对我笑呢？你觉得这是一件小事吗？”lh4Gk
“不。”惠祐摇头，“只是……既然前辈都这么说了，我想一定是有道理的。能指点一二吗？”lh4Gk
“要我指点？你自己就没有想法吗？”男人慢慢站了起来。lh4Gk
“说的真轻松。”那吸血鬼站了起来，浮夸地舞动双手，“说的真轻松啊！不愧是茉莉的子嗣，这完全不算什么！”lh4Gk
白山能看出他在贬低，但惠祐却只是顺着对方，他说，“毕竟，我的尊长是长老。”lh4Gk
“……是的，椎名长老。值得尊敬的椎名茉莉。”男人突然换了个语调，语气中减少了敌意，多了些不明的东西，“你知道吗？我和椎名是老交情了，在你出生之前我就和她认识了。所以她才会打电话找我帮忙，而不是别人，你懂吗？”lh4Gk
“你懂……”男人笑了两声，“哼哼，你懂，哼哼，你说你懂……就当你懂。”lh4Gk
他耸了耸肩，两只手摆了摆，转身坐回了沙发上，“这个人是危机公关办公室的忍田晋弥，经营一些不上台面的小业务，靠帮一些粗心大意或忙碌的血族清理现场来赚钱——你是这么想的吗？不，我不是。我不为随便某一个个人服务好吗？”lh4Gk
“原则上，我不为随便某一个个人服务，最多，念及一些私人交情，我会给一些朋友帮帮忙，拉走一两具尸体，催眠一两个凡人。我的客户是秘盟，是这座城市，哦，我说错了，我还真为某一个个人服务，那个人就是宫村亲王。懂，我只为宫村亲王服务。”lh4Gk
“有些时候，有些人捅了天大的篓子，找到我，以为凭我们那点交情我就乐意把一切都给他们摆平，我确实会给他们摆平，我他妈当然要为了秘盟把他们捅出来的篓子，不是我去摆平谁去摆平？他们都以为高枕无忧了，有些人是这样，毕竟我们是朋友嘛。但也有些人，他以为亲王什么都不知道，但亲王什么都知道，该去直面阳光的，全都去直面阳光了——你能听懂吧？”lh4Gk
“当然当然。”惠祐赔笑点头，“我的尊长说您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前辈，值得交往的朋友，从我进门开始，我就当你是我的朋友了。”lh4Gk
那吸血鬼看了惠祐两眼，突然爽朗的笑了，他笑了好一会儿。lh4Gk
“当然当然。”忍田晋弥似乎心情好了不少，“我只是希望你知道，在秘盟里，很多规则你都可以在边缘试探，但唯独避世戒律不行。有些手腕灵活的，试探个几次，懂得及时缩回手，那亲王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略微惩罚。不过亲王是宽容的，我却是个小肚鸡肠的人，我可害怕麻烦了，有时只是看到一点火苗，丁点大，我就忍不住用消防水管去浇灭，在这一行干久了，人就是会有些神经质。”lh4Gk
“确实如此，您的工作很重要，收益的是我们所有人。避世戒律是最重要的传统，哪怕是再微小的火星都得全力扑灭才行。”白山看到惠祐深深点头，声音像是发自肺腑，“我的尊长一定是觉得您最可靠，才会帮我联系您的，多亏了忍田先生您不辞辛苦，我们的秘密才能安全嘛。如果避世戒律被哪个蠢货真的打破了，那可就谁都没法好过了。”lh4Gk
“哦！哦！哦！你很上道嘛！”忍田晋弥大惊小怪似的整个人后退，“你可别觉得我之前是在恐吓你呀？”lh4Gk
“哪有哪有，我一刻都没那么想，光是您愿意赶过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lh4Gk
那吸血鬼突然又笑了，“我确实有吓唬你的意思，新生吸血鬼大都几年换一批，死得勤快。特别是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懂的敬畏，觉得什么规则都可以挑战一下，觉得自己是自由的。你可是我的老朋友椎名的子嗣，我不希望你犯下什么愚蠢的错误——你应该能懂我的用心吧？”lh4Gk
“你知道感谢就太好了，你能懂这一点，在这个社会就能活下去。我先前也有点看走眼了，还以为你只是个从土里钻出来的毛小子。”lh4Gk
“虽然是椎名打的电话，是给老朋友帮忙。但我和她的关系是我和她，我和你是我和你，一码归一码。清理现场是个麻烦工作，我还不知道你整了什么事出来，但一个个找到人消除记忆，清除影像记录，都是很耗时间的活——你得给我点好处。”lh4G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