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的表情瞬间凝固，惊愕无比的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她回忆起方才看到的，那些乘务员在头等舱内敲敲打打的样子，后知后觉——原来那些人是在设置炸弹吗？！f1qta
时守寻弯下腰，轻抚着安全带，仔细地检查着。隔着绷紧的皮革，指尖柔软的触感传递到安娜身上，让她下意识地颤抖了起来：“先，先不要碰它啊！装置的触发条件是什么？难道解开它吗？”f1qta
时守寻收回了手，冷静地回答道：“在安全带上的中间，我摸到了一个硬块——正好在你心脏附近。那应该是心率仪之类的生命体征检测装置吧……也就是说，只要安全带里没有检测到活物，开关就会被按下。”f1qta
“那……我只要等到飞机降落，再联系拆弹专家就好了吧？！”f1qta
“恐怕不行。”时守寻叹了口气，“你找找看，在安全带的末端，是不是还有一个小仪器？”f1qta
安娜赶忙拨开自己的长发，的确如时守寻所说，发现了一枚小小的表盘。在玻璃罩中，金属制的细指针正指向最右端的位置——而在另一侧的，还刻着一个显眼的红色标记。f1qta
“高度计。”时守寻回答道，“现在，飞机正在九千米的高度。至于另一个在四千米处的标记嘛……安娜，你觉得它代表着什么？”f1qta
“难，难道说……它的意思是……”安娜紧张兮兮地咽了口口水，“在高度低到4000米的时候，会……会触发什么吗……？”f1qta
“恐怕是的。”时守寻点点头，“在这架飞机降落到4000米时，炸弹就会爆炸。这高度计，其实是Dead Line的计时器。”f1qta
安娜愣了半拍，立刻指向头等舱的前方：“快……快去找机长！跟他说这件事——”f1qta
“没用的。在你被带到这里的时候，所有的乘客都选择了无视吧？而这里明明发生了激烈的枪战，但其他工作人员都毫无反应……就连危险广播都没有播报。不只是乘务员，除了你我，这架飞机的所有人都被蚀扭曲了。去找他们帮忙，也只是白费功夫。”f1qta2
时守寻的话语，断绝了安娜最后的希望。她失落地低下头，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啊……我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为什么蚀要这样折磨我？再说，目标只有我不就够了吗？为什么，还要牵扯上这么多无辜的人们……”f1qta
时守寻露出了有些凄惨的笑容： “没有原因。像基金会那样尝试去理解蚀的动机，去解析、收容它们毫无意义，因为它们本质上是不会讲道理的存在，为了带来扭曲而自我扭曲，为了引发异常而成为异常。f1qta
蚀是现实永远的敌人，它唯一的归宿便是被毁灭——而魔女正是因此而存在。”f1qta1
安娜万念俱灰，刚刚的活泼与天真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深深地自责。她低着头，看着只剩下青椒的餐盒，绝望地呢喃：“已经没办法了吗……我就必须带着整个飞机的人去死吗……？”f1qta
然而，时守寻却斩钉截铁地否定了她：“——如果你想要救下飞机上其他人的话，办法还是有的。”f1qta
重拾希望的安娜，着急地责难道：“你为什么不早说？！快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好？”f1qta
时守寻没有说话，而是从包里拿出了一枚手掌大的卡片，递给了安娜。f1qta
安娜呆呆地接过卡牌，仔细地查看：上面印着一位衣着褴褛的旅行者，他背着包裹，随同行的白犬向阳而行。f1qta
对塔罗牌并无了解的安娜一脸茫然：“……这是什么？”f1qta
“第零号牌，The Fool——也就是愚者。盲目天真的求道者，有勇无谋的冒险者。这是我的蚀具之一，它代表着旅程的开端，可以让受影响的对象带着行李回到一个小时前的位置。”f1qta1
“……诶？行李？一小时前？这和炸弹有什么关系……？”f1qta
看安娜仍是不明所以的样子，时守寻继续解释道：“炸弹的开关被安置在了拴住你的沙发上，只要被安全带检测到你离开就会触发。反过来讲，只要在你不离开的情况下将这沙发与炸弹的连接全部同时断开，就可以成功解除炸弹。”f1qta
安娜恍然大悟，有些激动地凑上前：“也就是说，只要用这你的卡将沙发传回一小时的位置——就不会爆炸了，对吧！”f1qta
“……很遗憾，没有那么简单。”时守寻叹息着，望向安娜手中的塔罗牌，“这张卡无法对没有生命的对象生效——也就是说，即便这沙发可以被当成‘行李’，仍需要一个‘人’带它一起走。”f1qta
安娜呆住了。她沉思了一会，有些迟疑地问道：“请问，一个小时前……我们在哪儿呢……？”f1qta
时守寻挥挥手，指了指舷窗之外：“和现在一样——在九千米的云层之上。”f1qta
安娜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有些事情用语言描述会勾起异常可怕的想象。f1qta
但向来口无遮拦的时守寻却没有这份顾虑，轻描淡写地接话道：“——会从九千米的高空掉下去，摔得不成人形喔。”f1qta
但时守寻仍就像无事发生般晃晃食指，继续说道：“我是无所谓啦……因为我自己还是拥有离开飞机的方式的——如果你想的话，甚至可以带你一起走。”f1qta
“等，等一下……你不打算救他们吗？！”安娜惊诧不已，“如果我离开了的话，飞机可是会爆炸啊？！”f1qta
“救他们……？你居然说救他们——噗啊哈哈哈哈……”f1qta
时守寻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一样，捧腹大笑。f1qta
“我笑你居然连这都不明白，安娜。我有什么理由救他们……救这些人类？我是魔女，是蚀的死敌——所以我就是这些人类的盟友了吗？杀死他们的是蚀，不是我；我的职责是消灭蚀，不是当警察叔叔。生死有命，与我无关喔。”f1qta
时守寻的语气是如此自然，仿佛在讲今天早餐吃过什么一般。但她的“理所当然”，对于安娜却犹如晴天霹雳。f1qta
“……你说……什么……”安娜语气颤抖，看向时守寻眼神中不再是原本的钦佩，而是某种发自内心的恐惧，“那你……为什么要救我……？”f1qta
“因为你有成为魔女的资质。”时守寻的回答没有半点犹豫，“扭曲了整架飞机的蚀，却无法影响你——原因只有寥寥几种。而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你自身的现实强度远大于蚀能够改变的范围。这便是成为魔女的潜质。想验证也很简单，只要用康德计数器测一下就好了。要试试吗？”f1qta
时守寻再度拿出口袋里的小仪器，在安娜面前晃来晃去——然而，安娜猛却将她的手猛地挥开了。f1qta
安娜再也无法压抑着胸口的愤懑：“资质……？开什么玩笑……只因为这种无聊的事情，你就想让我成为凶手吗？！”f1qta
“冷静点，安娜。”时守寻平静地回道，“即便他们死了，凶手也是蚀。何苦自己道德绑架自己呢？”f1qta
“才不是什么道德绑架！我明明可以拯救他们……明明还有机会救他们啊！”f1qta5
面对激动无比的安娜，时守寻的态度格外冷淡：“是吗？”f1qta
“当然是了！你刚刚说过的吧，只要对我使用你的那张卡牌……”f1qta
她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或者说，她终于没办法继续忽视它了。f1qta
但时守寻并不打算体谅安娜的心情，她只会将残忍的现实摆上台面：“我也说过，如果用The Fool的话，你会玩一次九千米的蹦极——毋庸置疑，无论一个小时前这飞机底下是海洋还是陆地，你都会死得很难看。”f1qta
——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说得了。即便是与深思熟虑无缘的安娜也明白，摆在她面前的，只剩下了一个简单的选择题：f1qta
机舱里只剩下了机械的播报语音，告知飞机还有二十分钟后开始降落。二十分钟后，九千米的高空将会迎来一场盛大的烟花——f1qta
刚才还和煦的阳光，现在已经躲在了阴云之后，不过时守寻已经顾不得关心天气了。f1qta
不过还没待她回答，电话那头的翼小姐便开始了下一句解释——作为协会的管理者，她从不卖关子也从不做谜语人，正是这点让时守寻颇为受用。f1qta
“寻，如果有这样一个蚀，它拥有最高级别的现实扭曲能力，几乎可以达到‘无限制改变一切现实’的水平——我们姑且借助基金会的命名，称它为‘神性存在’——那么，你觉得它会是什么样的形态呢？”f1qta2
“不可能……这作为前提的假设就不存在。”时守寻摇了摇头，“如果真的有那种程度的蚀，现实就不会是我们如今所见的样子了。蚀扭曲的现实终归是不稳定的，总会被人察觉出异常。”f1qta
“不愧是红宝石级的占星魔女，真是无懈可击的标准答案。我以前就在问了，寻，你有兴趣来帮我培训新的魔女吗？”f1qta
“翼小姐……我的红宝石评级已经因处分被回收了。” 时守寻有些难为情地捏了捏耳垂，好在对方没法通过电话看到她脸颊泛起的粉红，“还是回到正题吧。”f1qta
“好的——你刚刚说的没错，按常理来说，如此强大的蚀的确不可能存在。”翼小姐略作停顿，而时守寻已经多少猜到了之后的转折——f1qta
“安娜·克谢尼娅。她是如此自称的。”f1qta6
时守寻望向摆在桌上的“恋人”卡片——好巧不巧，她双线操纵的分身刚刚听到了这个名字。f1qta
“是的。听你的语气……寻，你应该已经在飞机上见过她了吧？”f1qta
时守寻不置可否，而是反问道：“……飞机上的一切都是她做的吗？”f1qta
“我没法回答你——因为我们目前没有观测到飞机上发生什么的手段。”夏目翼的语气夹杂了些许忧愁，“与基金会的合作请求也没有通过。”f1qta
“……还是讲讲安娜吧。你们你怎么知道她就是‘神性存在’？”f1qta
“半个月前，协会第一次观测到了她的存在——至于半个月前发生了什么，寻，你应该是知道的。”f1qta
时守寻没有回应——半个月前，被协会称为“森见暴乱”的那起恶性事件，正是让她遭到协会处分、被当做弃子派遣到这个国家的直接原因。f1qta
好在，温柔的翼小姐并没有借机质询时守寻的打算，她随意地略过了事件内容，继续说了下去：“其实，当时我们并没有找到‘神性存在’与‘森见暴乱’的直接联系，我们只是按照协约协助基金会收尾时，观测到了一次奇特的现实扭曲——”f1qta
“超过量程而无法计数……数十个康德计数器共同尖啸着警报过之后，它们便一起失效了。”f1qta
协会配给的便携式康德计数器量程上限是1000休谟——而红宝石级的魔女与蚀全力战斗时造成的现实扭曲也只不过200休谟。f1qta
至于超过1000休谟的数值……这是一个时守寻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f1qta4
见时守寻没有回复，夏目翼继续讲述道：“我知道你很惊讶——但即便观测到了数值如此高的现实扭曲，现场却什么异常现象都没有发生。那之后，基金会方面一致认为是某些未知的现实学效应导致了康德计数器的误报——而你懂的，在这方面协会向来没有什么话语权。f1qta
“但是，怪事却并没有结束。‘森见暴乱’的收尾处理结束后，一位亚洲分会的魔女安全屋里，突然出现了一份奇怪的资料。由于无法证明真伪，也没有找到是谁放置了那份资料，她把它交给了协会——”f1qta
时守寻隐约察觉到了夏目翼的隐瞒，顾不得礼节，再次打断道：“请您说清楚，具体是谁上交了资料。”f1qta
夏目翼罕见地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坦言道：“……是鳰。影之魔女，夏目鳰。”f1qta
时守寻知道这样的话很是失礼，但仍旧忍不住问道：“翼小姐，您刚才……是打算包庇她吗？”f1qta
“不。协会的调查已经证明了，半个月前的事件与她无关——我只是想保护她，作为她的母亲。”f1qta
翼小姐的话让时守寻有些无语：实力立于协会顶点的处刑者、亚洲分会唯二的未定义级之一，还需要养母来保护吗？！f1qta
“这些并不重要——关键在于那份资料。”夏目翼强硬地改变了话题，“那是一份绝不该出现在协会的记录……那是一份基金会的‘收容报告’。并且，虽然出现在半个月前，它的修改日期却明确地写明了十月二十日——也就是今天。”f1qta
时守寻皱起眉：“来自未来的收容报告……？基金会怎么说？”f1qta
“他们没有任何表示——因为我们隐瞒了这件事。”夏目翼平静地说着明显违反协约的话。f1qta
“因为在基金会向我们开放的资料库里，我们没有找到关于这份报告的任何资料。要么是我们被第三者骗了；要么，就是基金会对我们有所隐瞒——这是违约的。无论是哪种，我们都没有理由在查清真相前去与基金会交涉。”f1qta1
感到口干舌燥的时守寻端起橙汁，猛地灌了一大口。温热的酸甜饮品滋润着她的咽喉，同时也让她得以稍稍平复复杂的心情。f1qta
她再度开口询问：“……这份收容报告所描述的，就是安娜·克谢尼娅吗？”f1qta
“正是如此。”夏目翼肯定道，“这份报告对你的解谜还在申请——在此之前，我会尽可能的告诉你有关的情报。报告上指出，她在半个月前‘森见暴乱’那天突破了收容，并在今天被目击到‘通过正常交通手段’从森见移动到了涩谷。”f1qta
“……这就是协会发布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重复任务的原因吗？”f1qta
通过指定的交通方式，从森见前往到涩谷——对魔女来说，这是一个格外奇怪的简单任务。然而，相对于任务的难度，它的保密层级却出乎意料地高。f1qta
“没错……报告没有说明安娜·克谢尼娅到底乘坐了什么交通工具，所以我们只能依靠人海战术去撞大运。好在能在一天内跨国直达的交通手段并不算多，而蚀和魔女总会像磁极两端般相互吸引……我们很走运，虽然是通过分身，但你毕竟找到了目标。”f1qta1
“翼小姐，您管这叫走运……？！我和那些魔女，果然被当成了诱饵吧……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是其他不够谨慎的魔女会有什么后果——”f1qta
“寻，够了。”翼小姐柔和却坚决地喝止了时守寻，“我不会追究你通过什么手段破解了协会的任务交接系统，也请你不要在这件事上刁难协会。”f1qta
时守寻并不打算就此妥协，但她也绝非不分轻重缓急的蠢货：“……继续吧。我的确找到了她，然后你们又打算命令我怎么做？”f1qta
时守寻有些惊讶——依照她的印象，魔女是毫无疑问的激进派。能够消灭三个蚀就绝对不满足于一对，可以清剿便绝不会姑息。f1qta
“这是迫不得已。由于安娜·克谢尼娅的特殊性，我们不得不采取最彻底的保密手段——现在我可以对你说这些，只是因为你找到了她。为了避免意外，我必须尽可能地把她的一切特性以及应对方式都告诉你。”f1qta
说到这里，夏目翼极其轻微地叹了口气。时守寻多少能够察觉到她的心情：毕竟，比起协会，这更像是基金会的做法——保密、收容以及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f1qta1
夏目翼继续说道：“寻，解锁申请已经被接受。接下来，我会传给你模因疫苗，将报告里蚀的特征和能力通过我的蚀具告知你——寻，务必牢记你所看到的每一句话。”f1qta
即便身处电话另一端的翼小姐看不见，时守寻仍无言地点了点头。f1qta
1、时守寻与夏目翼的对话，发生在安娜吃完牛肉烩面稍前。f1qta
2、夏目翼的蚀具“忆羽”，拥有着改变记忆的能力。合理运用，可以用念写一般的方式远距离传递信息。f1qta
3、模因锁（Meme lock），是一种通过模因异常来加密信息的方式。未植入过特定模因疫苗的人，一旦接收到被模因锁加密的信息便会产生模因排斥反应——视模因锁的加密方式而定，从失忆到死亡皆有可能。f1q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