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两人的谈话，克雷恩只感到一阵疲倦感袭来，他靠着墙边坐了下来，双手抱在胸前，合上双眼。44qRP
过了一会，一阵玉米烤熟的香味飘到他鼻孔里。当布朗把一捧干豆子倒进锅里时，他听到水翻滚的响声。他还听到屋顶上传来嗒嗒的声音，知道那是库奇在不安地踱步。44qRP
他觉得很累；自他跟随凯文离开了沙漠边上最后一个村落麦德以后，自他把那里发生的骇人的一切抛开以后，他每天要走十六到十八个小时。44qRP
过去十二天他都是自己步行的，因为骡子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它之所以还活着只因这是习惯而已。44qRP
他曾认识一个叫锡弥的女孩，她也有头骡子。锡弥已不在人世了；他们都不在了，只剩两个人：他自己和克萝尔。44qRP
他曾听人说在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其他世界，许多绿地都在一个叫黑塔的地方，但这让人难以置信。在这里，绿地似乎只存在于孩童的幻想中。44qRP
这不要紧。在麦德，人们有日历；他们都记得魔女，因为她路过村子时治好了一位老人。44qRP
老人因吃鬼草上瘾而濒危；他被叫做老人，但才不过三十五岁。如果布朗没记错时间，那么离开麦德后他和魔女之间的距离已经大大缩短了。44qRP
把你的翅膀借给我吧，乌鸦。我要展翅飞过那片火热的土地。44qRP
一小时后布朗把他叫醒。天已经黑了。惟一的亮光是余烬的暗红色。44qRP
“你的骡子死了，”布朗说。“我为你难过。晚饭做好了。”44qRP
布朗耸了耸肩。“烤的和煮的，还能怎么烧？你挑剔吗？”44qRP
“它倒下了，就这样。看上去是头老骡子了。”他有些歉意：“库奇把它的两只眼睛啄来吃了。”44qRP
“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冷酷无情啊。”蹲在烤炉旁的凯文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对着克雷恩揶揄道。44qRP
当三人在用做桌子的毯子旁边坐下时，布朗又让克雷恩吃了一惊，因为他简短地做了祷告：祈求雨水，健康和灵魂的成长。44qRP
布朗把三穗玉米放到他的盘子上，点点头。“我想这就是来世了。”44qRP
豆子硬得像子弹，玉米也硬得难以下咽。外面，呜咽的风声不断。克雷恩吃得很快，一阵狼吞虎咽，一边吃一边喝了四杯水。44qRP
吃到一半的时候，一阵骤雨一般的敲门声响起。布朗起身开门让库奇进来。这只鸟飞过整间屋子，在另一端的角落里停下。44qRP
布朗笑了。“说话的动物肉太粗。”他说。“像鸟，魔兽，还有人类。这些都不能吃。”44qRP
晚饭后，凯文罕见地没有同屋主人继续交流，或许是一整天下来的疲乏让他的身体到达了极限，只见他倚靠着一面斑驳的墙壁，打着鼾声睡着了。44qRP
克雷恩此刻睡意全无，看到屋主人手中的烟卷抽完了，他识趣地递上桌上的烟草，布朗迫不及待地接过来。44qRP
但是布朗什么也没问。他抽着来自数年前种在艾隆格王国的烟草，盯着慢慢熄灭的余烬。入夜后，棚子里明显变得凉快起来。44qRP
“引导我们远离魔女的诱惑。”库奇突然说，仿佛是先哲给人启示似的。44qRP
克雷恩大吃一惊，像中了暗箭一样。他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是幻象，是魔女施了咒语，试图用这种象征性的方法告诉他些什么。44qRP
布朗点点头：“我到这儿来的路上得经过那里。有一次去那儿卖过玉米，还喝了杯威士忌。那一年这儿下过雨，大概下了十五分钟。整片土地似乎都张开了嘴，把雨水吞了下去，但一小时之后，这里又像以前一样干燥，白茫茫的。44qRP
但是这些玉米——哦，女神，玉米。你可以清楚地看到它们在长高。那可真让人高兴。但是你可以听到一种声音，仿佛雨水给了它们嘴巴。那声音可不会让你觉得愉快，它们像是在不断地唉声叹气，要挣脱出土地似的。”44qRP
他吸了几口烟。“我有了多余的玉米，就拿去村里卖了。帕帕·多克要帮我去卖，但是我怕他诈我，就自己去了。”44qRP
“我拿我的灵魂担保。我在那儿杀了一个被女神赐福过的人。”克雷恩说。“当然那不是女神，而是那个从袖子里掏出兔子的人。那个叫贝琪的魔女，她来自凯米尔自由贸易城邦，我和这个佣兵一直追她到这里。”44qRP
但是布朗还是没有问问题。他手里的烟只剩快熄灭的烟蒂了，但是当克雷恩拍拍放烟的袋子时，布朗却摇了摇头。44qRP
“要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吗？”克雷恩问，“通常我不习惯多讲话，不过……”44qRP
克雷恩在脑海中搜寻开场白，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说：“我得去方便一下。”44qRP
他顺着台阶走进黑暗中。头顶上繁星闪烁，风一阵阵拂过。44qRP
他的尿射出去，被风吹得摇摆着落到玉米地里。是魔女把他引到这里来的。布朗就是魔女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44qRP
他可能就是……克雷恩把这些让人懊恼的想法抛到一边。他至今没学会面对的意外就是他自己可能会发疯。44qRP
“我到底是不是魔女，你想好了？”布朗问，一副被逗乐的神情。44qRP
克雷恩在台阶最后一格止住了脚步，心里一颤。他慢慢走过去，坐下。“这个想法是出现过。你到底是不是呢？”44qRP
这个回答没有任何帮助，但是克雷恩决定不再追究下去。“我们刚才讲到麦德。”44qRP
他突然想说：现在我要杀了你，我可不想睡觉时睁着一只眼睛，就算这理由不够充分，我也不能留你。难道他真变成了这样一个人？如果是这样，如果他已变得和他追踪的人一样了，那他继续这样走下去还有什么意义？44q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