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朗说：“我不乞求从你这儿得到任何东西，克雷恩，我只希望当你离开这儿时，我还活着。我从不苟且偷生，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想多活些时日。”42RBp
“只是一个人。一个对你没有任何恶意的人。而且你若肯讲的话，我还是乐意听的。”42RBp
“我猜，若我不请你讲，你心里不好受。”布朗说，“那我现在就请你讲。你能告诉我麦德发生了什么吗？”42RBp
克雷恩非常吃惊地发现这次他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了合适的词。他的话突然迸发出来，慢慢地变成了平缓的叙述。他感到莫名的兴奋。他一直讲到深夜。布朗一次都没打断他，那只鸟也很安静。42RBp
他和佣兵凯文在菩莱斯镇买了那头骡子，当他们到麦德时，骡子依然生龙活虎。42RBp
太阳已经落山一个小时了，但是凯文决定继续走下去，远处村落的灯光为两人指明了方向。42RBp
走了一会儿，克雷恩听到一段吟游诗人唱的乐曲，音符异常清晰，但弹奏用的三弦琴十分低级。42RBp
脚下的路在几条小路交汇处变宽。天上有几颗星格外亮。42RBp
森林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单调低坦的平原：一望无垠、荒无人烟的田野长着梯牧草和低矮的灌木；42RBp
荒弃了的住宅令人毛骨悚然，在那些高耸、阴暗的宅第里说不定有不少鬼魂穿梭着；42RBp
空荡荡的棚屋斜眼看着路人，里面的居民或是已经搬走，或是已经逝去；偶尔会出现一座低矮的泥草屋，但只有在黑夜里出现一点摇曳的灯火，或是白天一个阴沉的农夫在田里无声苦干时这泥草屋才会被注意到。42RBp
玉米是主要的庄稼，当然也看得到豆子和瓜果。偶尔会有一头瘦骨嶙峋的老牛，站在两株剥了皮的桤木之间迟钝地看着他。42RBp
长途马车从他身边经过四次，两次过来，两次过去；当马车从身后经过克雷恩和骡子时，几乎是空的，而当车返回朝着北方的森林开去时，载的客人明显增加了。42RBp
有辆平板车经过，坐在上面的农民两脚搁在挡泥板上，努力地控制自己不朝带短剑的路人张望。42RBp
这一带的天气糟透了。自他离开菩莱斯镇后只下过两次雨，而且每次只有吝啬的几滴。就连梯牧草都发黄了，看上去奄奄不振。这里可不是久留之地。没有看到一点魔女的踪迹。42RBp
村子坐落在一块环状，碗形的凹地上，就像一个劣质的底座上镶嵌着的廉价珠宝。42RBp
村里还有些灯亮着，大多数都围绕着音乐声传来的地方。看起来村子里有四条街，三条都向右汇合到长途马车通行的大路上，这条大概就是村子里的主干道了。42RBp
也许能在下面找到家咖啡店。他不那么确定，也许吧。他轻轻拍了一下骡子，敦促它赶快前行。42RBp
他发现凯文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骑着马一路向村子狂奔，仿佛那里正有个乡村妙龄少女向他暧昧的招手似的。42RBp
越来越多的房子散落在路的两旁，多数都废弃了。他经过一个很小的墓园，发霉的木质墓碑歪歪斜斜，成列的鬼草密布在墓碑上，似乎缠得它们透不过气来。42RBp
大约又走了五百米，他见到一块路牌，上面的字依稀可辨：麦德。42RBp
路牌上的漆脱落了大半，导致路牌难以辨认；几步开外又有块路牌，但克雷恩却根本看不清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42RBp
当他跟随凯文走进村子时，听到一群醉鬼疯疯癫癫地大声合唱着某首不正经的民谣的尾声叠句——“呐—呐—呐，呐—呐—呐—呐……嗨，寡妇……”。就像风吹在一棵腐烂大树的空洞中一样，歌声沉闷压抑。42RBp
要不是低级的三弦琴上发出的捶击敲打声，他真的会以为魔女施法让一群鬼魂住在了这阴森的村落里。他对自己的想法微微一笑。42RBp
对面街道走来三位女士，穿着黑色宽松的长裤和一模一样的高领短外套，她们瞪着克雷恩，但没有表现出任何好奇感。42RBp
这却让克雷恩大为费解，她们不对凯文这位身高挺拔的佣兵抱有警戒心，反而对他这个小孩格外保持距离。42RBp
她们裹着黑色衣服的躯体在黑夜中仿佛隐了身，而她们的脸庞就像苍白的球体漂浮着。42RBp
一位板着面孔的老人戴着顶显得过紧的草帽，坐在已关门的店铺台阶上看着克雷恩。42RBp
一个瘦削的裁缝正在接待最后一位顾客，他停下手中的活儿注视着克雷恩；他举起窗台边的灯想看个究竟。42RBp
克雷恩朝他点了点头。裁缝和顾客都没有作出任何回应。他感到他们的目光都牢牢地盯在他挂在胯间的短剑套上。42RBp
一个街区开外的岔口，一个大约十三岁的少年走过，后面跟着个女孩，看上去像他的妹妹或是他的小相好，两人视若无睹地从凯文身旁经过，直到看到克雷恩时才微微停了停步，脚下卷起了一阵尘云。42RBp
村子里多数的路灯还管用的；冻住的油让灯罩的鱼胶部分看上去像充满了雾气。有些灯被砸碎了。42RBp
街边有个破落的马车出租行，一副苦苦营生的样子，也许全靠着这条长途贸易路线才勉强存活着。42RBp
张着大口的牲口棚一侧，有个半陷在土里的大理石环，三个男孩悄无声息地蜷缩在它旁边，抽着玉米皮卷的烟。他们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一个男孩在帽檐上插了根蝎子的尾巴；另一个男孩左眼肿胀，无神的眼球凸出在眼眶外。42RBp
“看来你到哪都不招人待见啊，这也难怪，谁让你是个艾隆格人呢，那个被锁链魔女篡夺的王国。”凯文十分应景地嘲讽道。42RBp
克雷恩懒得理他，从来时的路上他就没少遭这个佣兵冷嘲热讽。42RBp
凯文一到村子里就彻底地暴露出了本性，不断向来往的女人们搭讪，克雷恩索性不管他，独自牵着骡子经过三个男孩，他朝牲口棚里面望去。42RBp
一盏昏暗的灯摇晃着。一个阴影跳动着，忽隐忽现，原来是个穿着工装裤的瘦高个老人正呼哧呼哧地用大耙子把成堆的梯牧草叉进草料库里。42R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