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今天这一番话，恐怕也是他十几年来压抑在心底，一直未曾吐露的真心实意。43Fut
雷奥在旁边听着， 都觉得这事真的是既可怜，又可笑。43Fut
五六年前上次北境大战，公爵的领地显然是蒙受巨大损失。他请求巫团帮忙——但那时候巫团中央内部也出了事。前代首席女巫不明原因死了，大家还怀疑是次席下的手，内部想必混乱颇多。43Fut
等到公爵这边仗都打完了，部下和领民的血都流尽了，都和联邦谈完生意了……巫团才给他硬塞一个政治婚姻的女巫妻子过来。43Fut
什么马后炮？怪不得公爵几乎不搭理克劳迪雅。在他看来这女巫恐怕就是巫团派来恶心自己的，真的是退一步越想越气。43Fut
阿娅被公爵这一番抢白，脸色青红变化，也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43Fut
雷奥在旁边看着，并没有帮忙接腔。一方面他对键政没兴趣，另一方面他其实也觉得阿娅在政治问题方面的观点和说话有些太天真，对于帝国有些奇怪的迷信。现在被公爵这样喷一顿，也挺好。43Fut
她毕竟才刚十六岁。两世为人的雷奥也知道，很多人刚十六岁的时候，三观都还是彻头彻尾的白痴……但这并不奇怪。43Fut
等她再长大一点，多经历一些，等她看清世上的一切，肯定自己的立场，确定要走的路，想法就有可能改变。43Fut
如今，阿娅吃了公爵一顿骂，咬着嘴唇，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在犹豫。雷奥就觉得这是好事。乍看上去的偏激，未必是小孩子自身性格所致。雷奥对此比较乐观。43Fut
“公爵，我还有个好消息没告诉你，别那么急啊。”所以雷奥开口说，“虽然白雪死了，但我认为也许还有办法把她救回来……只要你让我进去，把你老婆抓出来。她给白雪下的魔法毒，应该就有办法解除。”43Fut
这对大家来说都确实是个好消息。公爵听见之后明显大松了一口气，点头：“那自然那是最好的。请二位自便。我绝不会阻拦。”43Fut
“因为公爵夫人是在特区内搞恐怖袭击，所以【教会】就要求把她请回去询问详情……堂堂帝国贵族和女巫，居然被外国教会说抓就抓，我也感到非常痛心，感到非常遗憾呀！好可怕！”43Fut
那张纸上画着红底金狮子的徽章。左边画着一头金色的立起的正常狮子，右边画着一头金色的立起的机械狮子。左边活狮子头上还画着半张石桌，右边机械狮子头顶画着半个齿轮。43Fut1
这就是阿斯兰教会的徽章，就代表着他们的官方文件和力量权柄。据说机械狮子代表理性，活狮子象征信仰。【理性与信仰】便是阿斯兰教会的宗旨。43Fut
旁边还有【特区】政府的徽章，是蓝色的底和三只白鸽子。蓝底是他们跨越大海而来的标志，鸽子是他们长途跋涉的象征，寄托着他们依靠信念的翅膀完成使命的希望。43Fut
看见这官方通告，公爵刚刚一直都能大致稳定的情绪，如今却瞬间神色大变：“…………该死的阿斯兰人，偏偏挑现在这个时候和我切割……”43Fut
两秒之后，他就冷静下来，回答道：“既然两位可以既是芭芭玛莎的代表，又是【教会】的使者，那我当然是请两位自便，不可能阻拦——但我也不会撤开包围。如果状况有异，我会做我该做的事。”43Fut
哎呀，他大概是真的打算找机会拿大炮把寝宫和里面的人都硬轰掉吧。43Fut
他有一种感觉，自己终究是要把这对便宜夫妻都痛打一顿的。43Fut
每个正式巫师都会打造自己的【神殿】，既要敬奉自己选择效仿的神灵，同时也敬奉自己体内的神性，以己为神。43Fut
有些巫师会造成塔，有些巫师会造成宫殿，也有人真的造成宗教设施的外形。至于芭芭玛莎那个糖果屋……雷奥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话又说回来，芭芭玛莎也从来没和他们说过，她自己选择效仿的神灵究竟是哪位。43Fut2
同理，公爵夫人，“银镜之女巫”克劳迪雅，她所选择的神灵也不知道是谁。但无论如何，女巫在自己的【神殿】里肯定都是极强，不容小觑。43Fut
……可是，只见阿娅举起扫帚，朝小寝宫挥了三下，唱道：“跳舞吧跳舞吧，水精和风精！让沙漏里的沙子快快掉下来！”43Fut
一下，两下，三下。笼罩在小寝宫上的结界努力支撑了一秒、两秒、三秒，然后那道无形的恐怖屏障就像被抹布抹去的脏污一样，无奈地粉碎了。43Fut
“克劳迪雅受我全力一击，重伤生命力。就算在【神殿】里，现在施法的效力也不比学徒强多少。”43Fut
“除了那个启蒙带来的镜子魔法，她的大部分魔法我现在都可以破解、反制。”43Fut
雷奥满意地点头：“很好，那我们现在就进去把克劳迪雅拖出来。”43Fut
俩小巫师外加一个塑钢棺材，就这样走近那扇饰有苹果图案的寝宫大门。阿娅施法将门开了一条缝，足够让他们挤进门去。43Fut
这感觉太熟悉。雷奥伸出一只手，东摸西碰，却一无所获。这片黑暗恐怕是由扰乱方向感和视觉的幻术所构成。43Fut
如果不是制造出黑暗，而是打从一开始就用幻术让人看到虚假的世界，让入侵者无法分辨哪里是现实，哪里是虚幻，效果会更可怕。但公爵夫人没这么做，或是做不到……也许是因为挨了阿娅一发大的，生命力衰弱的缘故吧。43Fut
两人一边在黑暗中前进，雷奥一边随口问：“听过公爵那些有关国事的话，你有什么想法吗？”43Fut
这样挺好。阿娅确实需要再想一想。看过【特区】之后，她可以明白外人有多强；听过公爵刚刚那些话，她才能明白帝国有多烂。43Fut
很快，他们眼前的景象便开始出现变化。突然间，雷奥发现自己已经踏入一个真正的寝宫房间里。这里没有光照，没有窗户，黑蒙蒙的，有一张四柱大床。43Fut
公爵夫人克劳迪雅靠在床边喘着气。看到俩小巫师闯进来，她脸色立刻变得非常难看，惨得有如死人。43Fut
她的伤势太重，其实已经根本没有能力再和这俩强过头的巫师学徒战斗。现在她本就已经和死人无异。43Fut
就连雷奥也一眼看出来公爵夫人现在战力空虚，虽然早在意料之中，却也有点遗憾，43Fut
“好吧，无妨。公爵夫人，既然我们已经杀到你面前，你现在就只有两个选择：一，救活白雪，和我们回【特区】，并且详细告诉我们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二，负隅顽抗并且得到一个缓慢且非常痛苦的死。”43Fut
雷奥很想说他会享受“二”的过程，可惜实际上并非如此。折磨虐杀没反抗能力的敌人，对雷奥而言没啥意思。43Fut
“我可不怕死。”——克劳迪雅大概是很想这样回答的。43Fut
但她看到雷奥和阿娅和透明棺材里的白雪，还是忍不住恨恨地说：“你们到底要坏我多少计划才甘心？”43Fut
“不好好说话，整天说谜语的人，被坏多少事都是活该。”雷奥很淡定，“说人话。”43Fut
事到如今，凭借现有情报，雷奥要猜这公爵夫人到底想干嘛，其实已经不难。43Fut
你好，女巫！谜语人，该杀！43Fut1
他就要让这不说人话的公爵夫人，这自作主张的女巫，屈辱地低下头，亲口把事情缘由全都用人话解释出来！43Fut
这可真是秀才遇上兵。克劳迪雅就算再多十个胆子，现在也拿雷奥没办法。三步并作两步，她跑到白雪身旁，想要接过——但雷奥立刻把白雪的棺材举高，笑道：“我们是要让你救活白雪，没说直接让你拿走。”43Fut
女巫只得转过头去，凄凉地看着阿娅：“公主，她身世与您也算相似。命运推波助澜之下，事情发展至此……这也就罢了，何必再苦苦相逼？”43Fut
“我和她并不相似，也没有苦苦相逼。”阿娅淡淡地说，“雷奥想救人，我又不会傻到去阻拦他。但既然你主动提这个，我就正好问了——你以前是先代首席女巫赐名的优秀学生，为什么会来和边境公爵联姻？”43Fut
很显然，克劳迪雅并不想谈这个。但她没有太多选择，只能带着屈辱吐出回答：“正因为我属于前代首席的派系，六年前首席换代之后，弗兰切丝卡·达希伍德才乐于把我从中央打发出来，让我到北境来和地方领主联姻。这可不是人人称羡的工作。”43Fut
原来这也是巫团内部政治斗争的一种形式。想要更进一步，想要钻研魔法精髓的未来有望的年轻巫师们，却被丢到地方领主身边去安排长期职务。43Fut
芭芭玛莎曾经说过，到过何处，遇到何人，有过什么样的经验……这些才是塑造魔法的元素。在地方领主身边当个名义上的夫人，他实际上不敢真的碰你，你清闲又安全……但不能随便出远门去。一个人闭门造车，资源机遇都不够，又怎么更进一步？43Fut
……阿娅反应过来之后，环顾四周。这个寝宫里十分整齐干净，没有灰尘，没有蜘蛛网。书架上只有几本旧魔法书。有个箱子装了六捆卷轴，但箱子其实很大，足以容纳更多。罐子依据分类排列，应该是用来盛装魔药材的，不过只有几个罐子真的装了药草，而且都是些非常基本的药材。43Fut
阿娅毫不怀疑克劳迪雅能用它们变出不少花样，因为她确实优秀。43Fut
阿娅心中渗出一丝惋惜。这个寝宫（神殿）属于一个没有办法继续上进的女巫。她心里的创造之光已经被政治斗争带来的恶劣环境折损。虽然巫师的寿命很比一般人长，但要碌碌无为浪费几十年也实在太多了。这绝对会破坏一个年轻巫师前进的动力。43Fut
所以她继续问话的语气也显得稍微柔和了一些：“你曾经说过，你和公爵并未勾结牟利，这话我现在相信了。但我还是想知道你们到底在做什么，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保证不会因此伤害白雪公主。”43Fut
克劳迪雅能够相信阿娅的话么？但事到如今，她也没有其它选择。43Fut
“我在这北境边疆之地，这五年来，生活中没有任何值得喜悦的事。”克劳迪雅低下头，承认道，“除了白雪，她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欢乐……直到后来，我发现白雪身上有祭品的烙印——她注定要成为深渊的祭品。”43Fut
这话终于让阿娅皱起眉：“深渊？怎么会是深渊？我还以为公爵是通过芭芭玛莎找了个大精灵来交易……但与深渊交易，是巫团最大的禁忌。芭芭玛莎不可能做这种事。”43Fut
“确实如此，所以十三年前芭芭玛莎只是替埃尔塔尔找了个北境的大精灵，让他这一介游侠骑士得到击败北方蛮王的机会。那时候的埃尔塔尔就签订了【意外律】的契约。”43Fut
“但是公主，六年前，北蛮再一次进攻的时候，巫团因为政局混乱，没能回应埃尔塔尔公爵的求助。既然如此，他当然会去寻找别的力量，去找别的办法。”43Fut
阿娅当然知道。所以公爵当时跑去找了【联邦】……嗯？43Fut
主教说过，六年前，公爵是在战争结束之后，才去找【联邦】卖资源租土地的。他并不是战争打到一半的时候，急急忙忙去找【联邦】求助买军火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帝国中央肯定早就发现了。43Fut
毕竟帝国军又不是真的傻。若是看到你个地方领主，手下竟拿着进口机关枪打蛮族，难道还猜不出是怎么回事？43Fut
所以六年前，公爵肯定是用了别的办法，才让自己首当其冲的领土，在北境大战中幸存。这并非出于幸运，而是因为他与命运做了第二笔交易。43Fut
当巫团没法帮助他的时候，他就去寻求另一种更魔法、更强大的力量。43Fut
“六年前，大战期间，埃尔塔尔公爵举行【降魔仪式】，将年幼的女儿白雪奉为祭品，打上烙印，献给深渊。他跳过原本以芭芭玛莎为中介与精灵做的交易，在第一份精灵契约上叠加了另一份深渊契约。”43Fut4
终于，克劳迪雅说出答案，其嗓音中满载藏不住的畏怖，43Fut
“这才是我束手无策，至今不知道该如何解决事情的真正原因。”43Fut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