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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过去的记忆

  “他就死在这前头。”她说,“他从街边走过来,脚步很重——他的靴子永远穿不烂,是他在废旧车站找到的一双军靴——后面跟着一群孩子和他们的狗。他看上去就像是由许多铜丝做的衣架拧绞在一块儿。你从他的眼睛里可以看到垂死的目光,但是他还在咧嘴笑。就像在收割节前,孩子们刻在南瓜上的笑脸一样。你老远就能闻到他身上的鬼草和腐烂味。口水从他嘴角流出,就像绿色的血。435C3

  我猜他是想进来听席伯弹三弦琴。不过就在进门前,他停住了,头歪到一边。我能看到他,还以为他是在听马车过来的声音,但那个时候不会有马车经过。然后他开始呕吐,黑色的,都是血,从他咧开的嘴里流出来,就像水从阴沟里涌出来那样。臭气能熏得你发疯。他的两条胳膊扬起来,然后就倒下去了。就是这样。他倒在自己的污秽中,死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435C3

  “真是个精彩的故事。”435C3

  “谢谢你,佣兵先生。这是个好地方。”435C3

  她坐在凯文身旁,还在颤抖。窗外,风仍在呼啸,远处有扇门被砰地关上,声音犹如来自梦中。墙壁中间有老鼠跑过。435C3

  凯文猜这里也许是全村惟一一个养得起老鼠的地方。他把手放到她的肚皮上,她开始剧烈地抖动,然后慢慢放松下来。435C3

  “金面人,还有跟随他的那个魔女。”他说。435C3

  “你一定要知道,是不是?你就不能和我亲吻,然后睡觉吗?”435C3

  “我一定要知道。”435C3

  “好吧。那我就告诉你。”她握住他的手,开始叙说。435C3

  诺特死去当天的黄昏,魔女到了麦德村。那时狂风大作,土地表层的松土被吹走,砂土就像暴雨一样刮来,玉米被连根卷起,像巨龙飞过时那样。435C3

  朱伯·莰讷利锁上了他的马房,其他几个商贩也关上了窗板,还在窗板外用木板加固。435C3

  天空变成了黄色,就像变质奶酪的颜色,云朵快速地飞过,就好像它们刚才经过沙漠时看到了恐怖的一幕。435C3

  凯文的猎物坐着辆破马车进村,马车上铺了块防雨油布。她脸上挂着十分友好的笑容。大家看着她走近,老莰讷利正躺在窗边,一手攥着个酒瓶,另一只手里握着他二女儿松软的香肩。他暗自发誓,倘若魔女敲门他就假装不在家。435C3

  但是魔女经过马房时,并没放慢速度,马车卷起的尘土很快被狂风拥抱了。她过去可能是个修女;她穿了件黑色的长袍,上面沾满了尘土;袍子的兜帽宽松地罩在头上,让人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却没遮住那友好得有些令人反感的微笑。435C3

  她的袍子被风吹得哗啦作响。从袍子边缘可以隐约看到她穿着一双扣得很紧的方头靴子。435C3

  奇怪的是,那是双男人的靴子,尺寸明显不符合她现在的小脚。435C3

  她在席伯酒馆门口停下来,拴住马匹。栗色马低下头,对着地面喷气。她走到马车后面,解开绳子,找到个陈旧的马褡裢,往背上一甩,穿过摇门走进酒馆。435C3

  爱丽丝,也就是女招待,好奇地看着她,但其他人都没注意到陌生人进来。酒馆的常客都已酩酊大醉。席伯正在用拉格泰姆调子演奏女神教的赞美诗,散在三弦琴的许多人早些时候就进来躲风暴,顺便也为诺特守灵,他们已唱得喉咙嘶哑。435C3

  席伯喝得差不多失去知觉了,他完全陶醉于自己还能活着这个事实中,弹琴的双手飞快地移动,几个手指来回如梭就像在微风中抖动的枝条。435C3

  人们尖声歌唱着,叫喊着,声音怎么也盖不过风声,但不时也跟风声较量一番。角落里,翟彻利把艾美·费尔顿的裙子掀过头顶,在她的膝盖上画收割节的符咒。435C3

  几个女人围在他们周围。他们显得都特别兴奋。然而门外暴风留下的凄惨的白光似乎是对他们的嘲讽。435C3

  诺特的尸体被放在房间中央拼起来的两张桌子上。他的军靴摆成了一个神秘的V字形。他的嘴还张着,留下一个呆滞的微笑。有人合上了他的双眼,在上面各放了块金属片。他的双手被人合在胸口,握着一枝鬼草。浑身散发出毒药一样的气味。435C3

  魔女推掉他的兜帽,走到吧台边。爱丽丝看着他,一种深藏在体内熟悉的渴望让她全身颤抖。魔女身上没有任何象征宗教的标记,当然这说明不了任何问题。435C3

  “威士忌。”她说。她的声音柔和且愉悦。“宝贝,我要上好的酒。”435C3

  爱丽丝伸向柜台下面,拿出一瓶威士忌。她本可以拿当地的酒当做最好的来打发她,但是她没有那样做。她倒了一杯,魔女看着她。435C3

  魔女的眼睛又大又亮。但是目光深邃,以至于爱丽丝难以判断她眼睛的颜色。她的渴望让她觉得浑身发热。435C3

  房间里的叫喊歌唱并未减弱。而席伯,爱丽眼里这无用的阉马,正在弹女神骑士的赞美歌;一些人怂恿米尔大妈和着唱。她的歌声简直不成调,就像一把钝斧切过牛犊的脑子。435C3

  “嗨,爱丽丝!”435C3

  她转过去招待客人。对陌生人的沉默不语有些怨恨,还怨她那看不清颜色的眼睛,怨自己内心的蠢蠢欲动。435C3

  她的渴望让她害怕。它们变化莫测,狂野得让她无法控制。它们也许标志着一些变化,表明她开始变老——在麦德村,这就像冬天的日落,既短暂又凄凉。435C3

  她放着啤酒,直到小桶空了为止,然后她又凿开了另一桶。她宁愿自己做,也不想叫席伯;他当然会乐意过来帮忙,像只贪婪的狗,不过他肯定会凿掉自己的手指,要么就把啤酒喷洒得到处都是。435C3

  她干活时,陌生人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她感觉得到。435C3

  当她回来后,魔女说:“这里很忙。”魔女还没碰她的酒,只是用手掌捂着杯子,让酒变暖些。435C3

  “人们在守灵。”爱丽丝说。435C3

  “我注意到了逝者。”435C3

  “他们都是酒鬼。”爱丽丝说,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憎恨,“全都是酒鬼。”435C3

  “这让他们兴奋。他已经死了,但是他们还活着。”435C3

  “他活着的时候就是他们嘲弄的对象。但现在他们不应该再嘲笑他了。这太……”她的声音变小了,无法确切表达这是什么,或者这是多么可憎。435C3

  “他吃鬼草?”435C3

  “是!他还能有什么?”435C3

  她的语气过于强烈了,这让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魔女没有移开目光,她觉得一股热血冲到脸上。“对不起。你是修女吗?这肯定让你反感吧。”435C3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