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做了一个很长的梦。loDEe1
他梦见自己坐在西湖边上，几个尉官举着空白的卷轴绞尽脑汁试图编出几个词儿来描述军伍生涯的豪情壮志。温柔的舞女们端着茶水和熏香盒，敬畏又崇拜的盯着这些铁甲缠身的将士。两座的才子敛气收声，再无慷慨激昂指点江山的潇洒。loDEe
天师府的师傅抱着八卦图蹲在栏杆边上研究，旁人递酒他不喝，有时候催得急了，还会笑着摆手，“国事危急，不容闪失。”明明不甚是急事，补给还在运输，敌人不知在何方，他总是三句不离家国大事。loDEe
西湖是美，水光潋滟、波光无限，可景阳总觉得差了点。loDEe
原来是没能见到天师府的大师傅醉醺醺的跟他们说玩笑话。他便吩咐左右。“来人，给天师灌醉了，今天我是非要听一听，他那张嘴里除了卦象和算计之外还能吐出什么东西。”loDEe
江南总督一句话，怎会有人不从？他环视左右，不见心腹手下。玉宇琼楼皆是火，漫山遍野回荡着海怪的尖啸，那些菌落般的深蓝爬满了沙滩和街道、脉搏般的律动。西湖是大紫大红的浑浊，像是兑了水的染缸，数不清的尸体在水面沉沉浮浮。loDEe2
青春靓丽的歌女倒在了舞台中央，纤细妙曼的胴体在破损的衣物里若隐若现，几只狰狞的怪物围着她啃食。loDEe
无光的眼眸没有了明媚的色彩，艰难的定格在景阳的脸上，“将......军......”loDEe
“将军！”仓皇逃窜的才子跪在地上抱住他的大腿，“求您救我一家老小！”loDEe
“将军？”不解的尉官在飞驰的陆行器上侧头询问。然后被窗外刺进了大鳌摘掉了头颅。loDEe
“将军。”被海怪的尖刺洞穿胸膛的士兵倒在他的怀里交付随身的兵刃。loDEe
时间过得越来越快，画面越挤越多，像是开了32倍速的电影胶卷——loDEe1
醉了酒的天师倚在墙边，这是景阳第一次见到他喝醉的模样。loDEe
天师踉踉跄跄的走在护栏前，伸手指着遍地狼藉的西湖，仿佛怒吼般的失态，“江南，失守了！！”loDEe
他急剧的喘息，满脸湿漉漉的，仿佛被海水拍打了面庞，伸舌头一舔，咸的，海水和眼泪都是咸的。loDEe
景阳僵硬的抬起头，看到了衍递来的热腾腾的毛巾，“店家，我要出门了。”loDEe4
浑身紧绷的肌肉在这一刻放松，衰老的力竭感在灵魂深处涌现，他松了口气，已经不需要再握着剑了。四十年前的江南，他和他的将士们已经替陛下守住了。loDEe
景阳沉吟了几秒，那场雨夜之后的他又苍老了许多。原本还能挺直的脊背，现在是怎么也直不起来了。loDEe
“江南齐家，还在吗？”他看向衍，没有询问对方的一身武功从何而来。loDEe
“祸事藏不住了，被朝廷勒令抄了满门。”衍看着景阳拿起毛巾擦拭着脸，“店家，我要去玉门了。”loDEe
“嗯。”景阳点头，“玉门，好啊，我一辈子也没去过玉门。”loDEe
“我之前说了，那口刀是大宗师留给我的，你不信。”衍站在窗边，守着这个照顾了自己十年的老人。loDEe
“你中午说伤得重，要回去小憩，就一直睡到了傍晚。”loDEe
“记得娶个漂亮媳妇。”loDEe6
“当然，我还等着继承你这酒楼呢。”loDEe7
西天的落日轻盈的洒下一层绯红的薄纱，衍顺着窗边向外看，街头巷尾，一草一木，皆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纱衣，明艳方辉，晚风吹来，不知从哪带来阵阵沁人的香气，说不出的舒爽惬意。loDEe1
挑着一盏灯、一壶酒的绝丽女子站在酒楼底下朝他招手。loDEe
“见过宗师。”衍抓起放在书柜上的行囊，跳窗落地，在她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揖礼。loDEe
“叫姐姐。”一把钞票塞到了他的行囊里。loDEe3
“乖，”令摸了摸他的后颈，“先陪我去西湖买些湖松酒，然后我们就出发去玉门。”loDEe
这时候察觉到枕头底下似乎有什么异物硌到了自己，就伸手去摸——竟然是一副卷轴。loDEe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loDEe6
景阳抽着手帕砸在了呼噜连天的武厨子的脸上，“起床，该炒菜了。”loDEe
“衍小二，你先去忙，我再睡会儿。”武厨子扣了扣屁股，翻过身继续睡。loDEe
景阳黑着脸，“我就说怎么前段时间早饭的味道怪怪的，原来你根本就没起床。”loDEe
“扣你一周的工钱，赶紧起床给我去生火！酒楼的伙计全都等着你这锅饭呢！”loDEe
景阳气冲冲的关上了门，走到酒楼的大堂，伙计们已经在擦桌扫地了，瞧见是店家，工作也就更加认真了些。loDEe
底下的伙计们已经吃完了早饭。这时候景阳就咚咚咚的走下楼梯，用力推开了紧闭的大门，朝着满街繁华吆喝，苍老的声音里也有一份滚烫的热量，“景阳酒楼开门咯！杏花酒特卖！各位客官、景阳杏花酒开卖咯！”loDEe
“店家！”有位漂亮的姑娘凑近，“衍小二呢？怎么今天是你在这里喊。”loDEe
“哦，衍小二啊，他去玉门学武了。”景阳很自豪的笑着，“下次见他，说不定已经是朝廷里的大将军哩。”loDEe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