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缇娜的命令以最简单和直接的方式，像不耐烦的老师一样，给这些小东西自由发挥，要这些数十分钟前形态迥异，现在被统一塑造成一个规格的生物按照它们灵魂的本能去绘制自己原本的样貌。不过既然数十分钟前它们，哦那时还是他们正想要把这个女孩撕成碎片，以及正在被她撕成碎片，按照各自本能自然也会有将纸张撕碎丢出去的，也有坚持不懈再要继续攻击赛缇娜的。44o9N
女孩没把这点儿小事放在心上，她只是安静得坐在一旁，尝试去享受不存在的阳光和微风，像任何一个等待孩子交作业的老师那样，翻阅着手中的书籍，全然不理会撕碎卷子的捣蛋鬼和尝试给老师点儿颜色瞧瞧的坏家伙，只是稍稍侧目凝视越来越多发现它们行为徒劳无功的小东西逐渐屈服于环境，露出一个简单的微笑，而她则只需要静静等待那个“教室的空气突然安静下来”的神秘传说实现。44o9N
青玉色的女孩正一页页翻着手中的颇为古老的线装书，这当然也不是什么神圣赐福的羊皮纸，波拉也没能按捺住好奇心，朝她投去了一瞥视线，上面自然全是人类文化无法理解的符号，即使精通古老语言的政务大师也难以在心智崩溃之前摸索出其中门道。44o9N
无知是福这一点算是恰巧印证在了波拉身上，纵使亚空间的亵渎文字和低语近在眼前，只要他不认识就行，将这些全当做鬼画符和非主流涂鸦。没有文化但有情商那就更好活了，比如说在对方喋喋不休的时候不要不识趣得去打断。但敏锐的本能却告诉这个在底巢摸爬滚打了数十年的汉子，如果不想经历一次更加困难和错愕的精神检定，他最好闭上眼睛，哦，他现在闭不上眼，那还是干净跑路好了。44o9N
所以波拉选择用进办公室前打报告一般的语气来作为试探，在确认了对方对自己的兴趣已经低于手中书籍和眼前一大堆的小妖怪之后，终于长舒一口气，视野上的不习惯总归比继续面对这种未知的高位生物要容易适应得多，也许脸上溅上一点儿血再喝上一杯就能缓解不少。44o9N
“哪怕文学和历史中的诸多情节不再适用，至少群体心理学对这个时代的人仍旧是生效的，从众的力量可真是伟大，让人情不自禁得想要去研究它究竟有多广阔的应用面。”赛缇娜小声自言自语，半是对文化传承的哀伤，又半是对一些尚能运营的社会理论感到欣慰，除了语气和神态比起一位十三岁少女更像是一百三十岁以上老祖宗之外，“还好不用我来说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说真的，我们应该是隔了多少代？‘改成一百代不如一百代’怎么样？”44o9N
女孩的思绪一再跑偏，用更文艺一点的话说，驰骋在文学与思想的原野，手头也记录着她这些异想天开的玩意，她用一支羽毛笔在文字不断游弋的纸张上停顿，随后其不断地流出墨水，或者至少是类似墨水的东西加入了那些墨迹形成的鱼群里。44o9N
“令人遗憾，这里不论身份最为高贵的领袖还是低下的帮派人事都对文化兴致缺缺，科技水平更是在同一个星球上出现了巨大的代差与分层，仿佛现在不是四百个世纪之后，而是四百年到八百年以前。如果再过一百个世纪，这儿会不会衰退到五百年甚至一千年之前？那我更想看看反向的思想启蒙和文艺复兴了。那得叫什么呢？思想禁锢和文艺衰退，还是叫宗教复兴和愚昧复兴更好一点儿？”自称的学者如此做着笔记，不过仍然是以调皮的吐槽和遐想居多。44o9N
在把思绪收缩回来之前，一只方才新生的小妖怪已经完成了它的任务，它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赛缇娜的小腿，待到主人的目光聚集到它身上之后，便服帖地跪下，双手，不不对，是六只能够抓握的附肢一并供上它的画作，画纸上是一位衣着得体戴着贝雷帽手持画笔和喷漆罐的青年男性。44o9N
这当然经过了它自己的美化，在之前出现的打手里可不曾见过这么“瘦弱”的人，或者说，双臂都是肉手而非机械改造物的生物都微乎其微。不过赛缇娜也只是和善得对它微笑，有孩子交卷了，那会是个好的示范，尽管这幅表情和身体很难做出慈祥的感觉，但至少要缓解对方的紧张。稍微聚拢起发散的思维，轻轻合掌准备施法。44o9N
“来认识一下，全新的，更好的你。我早就想说这句话了，看看新造的你。”女孩的手指在小妖怪的额头轻点，又是近似方才的振铃声，小家伙随即溶解，成为一团七彩的颜色，不定型的几若黏土和面团，被无形的手在空气中揉捏，塑型。“要为你加一点儿更适合绘画的组件吗，色感，还是精度，调色刀和调色盘怎么样？”伴随着眼前悬浮的旋涡逐渐成型，赛缇娜似乎兴致高涨，亲自上手操作要比旁观长姊的工作更加令她兴奋。44o9N
指尖轻轻擦过旋涡，好似擦过托盘上未塑型的黏土，向其中输入点滴她的意志和轻声细语：“驱散迷茫，点亮希望。”将旋涡稍稍凑近脸庞，似是端详，似是亲吻。不稍一会，涡流消散，一个如同画中所呈现的人形便出现在了女孩的掌心，他确实面容英俊又有着一身剪裁合适的外套，耳后夹着一根笔刷，腰侧则挂着他的调色盘和调色刀，仅仅一抬手，多彩的颜料便自动在他的调色盘上晕染开来。唯一的问题是——他现在只不足一尺了，哦第二个问题是，他好像忘记了自己本来想做什么事，只有一种泼洒自身的混乱欲望在鼓动着他去表达。44o9N
“对不起啦，你的灵魂就只有点这么大了——”赛缇娜笑得算是柔和又开心，手中的小人动起来自然又灵活，无法观察它的表情是否情愿，也无法确认它是否真的就是某人的灵魂。“现在，小家伙，来给姐姐看看，你想要的艺术，挥洒你的颜色。”44o9N
赛缇娜像小猫一样又摆出了个张牙舞爪的姿势，让她领结上和袖口的墨水可以连成整块的图案，再由一个小小的仆从为她拍照，在一阵快门声和闪光过后，女孩身上的颜色便迅速消散了。对着相片轻轻吻过，晕染上一点青绿的颜色，再将它夹进线装书里。“现在，你是一件足够精致的艺术品了。”44o9N
“你们不觉得这会比原本那样从人变得半人半机械再最后直到半死不活的样子好过些吗？至少不会在之后的数年内死于排斥反应或是机械故障，既无忧虑也无痛苦。如果你们的医学进步到能把方才那般场面收拾干净。”44o9N
对于帝国的科技树来说或许医学不行，但食品加工和工业合成绝对可以，只可惜没有一位精通食品工业的专家在这里反驳她，或者指出赛缇娜制作她所谓艺术品的过程并不比一块生蚁牛肉来的适合消化。得亏幸运的波拉在看到这一切之前就敏锐地撤退了，保护住了他的胃。44o9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