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份的值日工作结束之后，一如既往地，老师展现了他的温柔和残忍。在小小心机营造出的相合伞下，诺亚刻意攀上去的手臂和紧紧贴过去的身体都被他用微笑接受，可前者的心情却并没有预想中的那样舒适快乐，反而萌生出了一丝并不熟悉的苦闷。车站分别之后，望着老师离去的背影，研讨会的称职书记抚摸着自己的胸口，想要记下些什么，却终归在到来的电车前停了手。f1eZc
是因为车已经进站了。她心想。要抓紧时间上车。想要回千年的话，这可是最后一班。……当然，如果没有那么多工作的话，能留在夏莱过夜，似乎也还不错。f1eZc
眨眼间的功夫，高速行驶的磁悬浮铰接长方体就已经冲出了隧道。轻微颠簸了一下，它的路线从轻轨切换为空轨，窗口不断闪烁着的连续广告也被密集的雨点所取代——这也意味着乘客们正式进入了千年的自治区。终于从可能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的长时间发呆中回过神来，诺亚看着窗户底部升起的一半雾气，习惯性地伸出手去，却又感觉没什么好写的。把手收了回来，揉搓着挎包里自己那把崭新雨伞的布料，她的嘴角漏出了一丝叹息。f1eZc
……失败了啊。失败了呢。变成了一个，连记录都放弃的书记了。那样的书记，还有什么意义呢？f1eZc
在最后没能抑制住惊讶的心情这一点，可能算是最大的失态了。仔细想想，老师口中经验丰富的、技术高超的、极度务实的那个“祝工”，能够瞬间想到液体发射药火炮方案，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个自己、优香、小雪，花了很大的力气进行调研、查访、分析，并在工程部和新火炸药研发部的帮助下最终得出结论的方向，反倒是以这种方式得到了对方的肯定。虽然提出了“膛压振荡”这个难题，虽然拒绝了自己的提案，但显而易见的是，在“祝工”的思路里，“液体发射药火炮”，同样是标准IV型武装无人机进行“去电化”火力升级的最佳方案。f1eZc
要是千年的学生们都能够跟祝同学一样——甚至不需要完全一样，只需要大约三分之一的务实，这个方案，也就不会如此命途多舛了吧。f1eZc
“标准”系列武装无人机一向是千年科技学院的招牌产品，就像“雷霆”系列是千年在地面装备的招牌一样，二者同时也是构成千年无人武装力量的两大基石。正因为如此，该系列的升级换代每次都能吸引大量社团的关注和参与，同时也变成了研讨会所必须要面对的关键性事务之一。而当下的情况是，以圣三一的军备进步为开端而在基沃托斯蔓延开的EMP武器扩散化趋势，正在令标准IV型无人机的短板变得越来越致命：在某次模拟计算中，有了EMP武器和老式油动武装无人机的配合，就连一群头盔团标准作战人员都能够突破千年学院的无人防线……f1eZc
“标准”系列的又一次更新换代迫在眉睫。但是，“液体发射药”方案却遭到了千年里绝大多数学生的反对：f1eZc
“‘标准’系列理应是千年最先进、最高级、最尖端的科技结晶。出于成本考虑，升级产品无法达到定向能武器的级别也就罢了，怎么还能从电磁武器，退化成最为常见的化学能武器呢！？”f1eZc
诺亚能够记住每一处细节。那位同学发言的语调、摆出的手势、言语中的不解与愤怒、会场中的大量支持声，都在宣判着“液体药”方案的死刑，而核心原因，却只是因为“听上去不够先进、高级、尖端”。f1eZc
在以科学精神为长的千年科技学院，这听上去过于匪夷所思，但似乎……又合情合理。f1eZc
为了针对这一大规模灾害，最初被改装用来喷洒农药的，正是标准IV的无人机平台。但是，其实际应用过程却屡屡遭受失败：反重力飞行系统在大量虫群的撞击下让飞行姿态变得东倒西歪，难以控制；换装旋翼之后，叶片又被虫子的尸体堵塞，导致电机报废……f1eZc
通常而言，接下来应该登场的是油动方案，但新火炸药研发部却突然再次提出了重启的“液体药”能源方案，并获得了出乎预料的成功：混合抑制剂的新型液体发射药在使用上与汽油基本没有差别，能量密度还更大。在原本就是用来将弹丸加速到2000m/s的发射药面前，虫尸堵塞根本算不上问题，倒不如去担心一下结构件的强度……f1eZc1
……不过，更重要的是，“液体药能源”显然比“汽柴油”更加“先进”、“高级”、“尖端”。这让新火炸药研发部获得了相当程度的支持。f1eZc
来自植保无人机灭虫行动的重大成功让针对“液体发射药火炮”方案的批评平息了下去，但也仅仅是平息了下去：学生们只是从反对转为了冷眼旁观，她们依然期盼着其他的升级方案。没什么人愿意参与到这个让人兴趣缺缺的研发中来——甚至，新火炸药研发部，也从全力支持变成了有限支持：f1eZc
她们把社团名修改为了“新能源开发部”。显然，“彻底取代石油燃料”，变成了更具吸引力的方案。f1eZc
当然了，对枌生祝发出邀请的理由，这只是其中之一罢了。f1eZc
优香喜欢老师。在研讨会、甚至在她常去的游戏开发部那边，这都算是个公开的秘密了。精心的打扮、刻意可爱的语调、总是优先帮助老师的决策，这些都是自己这位好朋友在无意识中做出的行动。用这件事来跟她开玩笑，也是诺亚日常的乐趣之一。当然，她真心希望，优香的付出最终能够得到回报……f1eZc
所以，枌生祝是情敌。甚至，根据老师最近的表现来看，这个人应当是最为危险的情敌。老师面对其他学生时的从容与温柔在她面前不堪一击。那份慌乱、紧张、手足无措，似乎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f1eZc
优香是个容易心软的好孩子。当察觉到这件事的时候，她可能只会失魂落魄地将老师拱手让出，把伤害深深刻在心底，甚至一蹶不振。身为她的好友，同时也是老师的学生之一，自己自然不可能眼睁睁地看到这一切发生。f1eZc
既然如此，必须寻找接点。有了观察才有记录，有了记录才有分析，有了分析才能得到对策。而一起工作，显然就是用来观察、用来记录、用来分析的最佳环境。f1eZc
正巧，手头就有一份十分需要枌生祝的工作。这份邀请是光明正大的：尽管抱有着可能不光彩的目的，但自己必然不会在工作中做出任何妨碍。自己会做的，只会是观察与记录，并将这份客观的记录，传递给未来的自己——f1eZc
那时的生盐诺亚，是已经得到了对策，而开始采取行动的生盐诺亚。为了自己的好友，她究竟会做些什么呢？会做到什么地步呢？f1eZc
至于现在的生盐诺亚。她所怀抱的，不过是某些未定型的、只记录在了片刻便消散的、绝不会传递到未来的心意与心情罢了。f1eZc
电车已经行驶了很久，甚至已经驶过了她所居住的宿舍，离终点站只有几站了，就连外面的大雨也变得淅淅沥沥，大有要结束之势。依然痴迷于看着窗户，诺亚轻轻哈着气，看着窗上重新出现了迷蒙的水汽，抬起了指尖，嘴唇也轻轻蠕动着：f1eZc
“——有时间的话，再一起赏月吧。”f1eZc1
……信封里的那沓钞票，“挂职工资”。将其绑住的纸带上，用黑色碳素笔书写的，正是这么一句话。在那之后，老师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脸上浮现出了诺亚从未见过的笑容。f1eZc
窗户里的人好像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口腔里能够感受到温热的味道。是因为什么？不甘吗？还是嫉妒？f1eZc
枌生祝那带着怜悯的眼神似乎出现在了旁边，她在问，生盐诺亚是否幸福。f1eZc
因为，记忆力这么好的话。她说。痛苦的事情，不就全都忘不掉了吗？f1eZc
写在窗户上的文字正在消逝。如果，那条纸带上的文字，和这清晰可见的、无法遗忘的记忆，一起消逝了，该有多好啊。f1eZc
“无论如何，祝同学。”隐藏在到达终点站的提示音之下，诺亚自言自语着，“我，还是很期待与你的共同作业的。”f1eZc
“欢迎来到千年科技学院。‘膛压振荡’啊。真头疼呢。”f1eZ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