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的声音一刻也没有停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我发现自己的视野完全被散乱且完全湿透了的头发遮住了。浑身上下的肌肉酸痛无比，每一寸皮肤都像是被水泡发了一样，在黏糊糊地发涨。想要将手机拿出来看一眼时间，我却发现自己连一根指头都动不起来，怎么说呢，就像是……3Yt8z
……就像是所有微电机的伺服全都挂掉的机器人一样。真是奇怪的比喻。3Yt8z
“啊？不，不太好吧？……我之前才听说，这片似乎有什么怨灵出没，要是被缠上了……为什么你自己不去？”3Yt8z
“瞧你那副不争气的样子！之前留下的病根，我的类肤传感器一到这种下雨天，就时灵时不灵的。胆小成这样，还什么狗屁委员……”3Yt8z
“跟那种事情没关系吧！？我当委员，是因为……算了，不跟你辩。我来试就是了。”3Yt8z
手腕被翻了个方向。带着机电恒温系统所确保的温度，两根手指搭在了我的脉搏上。面前这个动作小心翼翼的身影不甚明晰，但他手里的枪却有些熟悉：那是凯撒集团的特型自动霰弹枪，最大的特点在于专门配备了标准杀伤型和低杀伤电麻痹型两种弹药序列和相应的使用模式。这种型号是凯撒集团当初专门为了瓦尔基里的订单而定制并小批量生产的治安型枪械，但后来似乎因为种种原因，采购合同被联邦学生会放弃，相应库存和技术资料……3Yt8z
“……还，还有脉，人活着。就是好像状态挺糟糕的……”3Yt8z
“居然还活着？……来搭把手，先拷起来，然后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3Yt8z
“说的什么话，明明是地上捡的，天上掉的，大风刮来的。……这种大半夜大雨天睡在荒郊野外马路边的家伙，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人。咱们两个不动手，自然有其他人会动手。要怨，就怨她自己怎么这么不注意吧。”3Yt8z
“怎么，巡逻了这么久，你就不想去吃点儿好的？……我告诉你，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好好想想其他人。八六的踝关节早就该换了，二百二的身子一经风就到处乱抖，恨不得走两步掉三个零件……”3Yt8z
“等个屁！你还真信了他们的鬼话了？啊，平常有个心善的活菩萨，愿意帮他们免费检查身体状态，其他的项目也实惠，结果偏偏就这段日子，突然失踪联系不上了？肯定是他们自己想得其他办法的。你就想想，顶环的家伙，哪儿来的这种好人？”3Yt8z
“不可能！我就明确告诉你，完全不可能！那帮只知道找乐子的王八蛋，只会把学院大门一关，眼不见心不烦。心都善得很啊，可见不得有人受苦！就这点上，她们还不如高层那帮真小人呢。”3Yt8z
“你还年轻，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记住了，天上就算是掉馅饼，也只会掉这种，不会掉那种！……把手铐给我，先铐起来再说。……给我！”3Yt8z
“……不可能。我可没见过这种校服。再说了，顶环的又怎么了？是顶环的正好，把衣服一起扒了统统拿走，这点儿雨对她们而言肯定没什么大事。”3Yt8z
“怕个毛！我告诉你，当初在A总手底下，我可是要跟阿拜多斯豁命对线的，一百场里至少要参加八十场。当初那个小鸟游星野，手狠起来简直就不是人，我现在不也好好的？说出来怕吓死你，我还亲眼见过碎环呢！这些小鬼头，根本没那么可怕。3Yt8z
“你不要不信。你以为这群顶环的很强，实际上精神一个个脆的像张纸，只要找准方向，随便锤两下就崩溃了。所以跟这群人对线，就要注重心理攻势，否则物理消灭几乎是不可能的。要比她们狠，比她们无耻，比她们不要脸。……要不是做不到后两条，我现在起码也是凯撒的高管了，哪至于到盖乌斯来，教训你们这群雏。……再说了，你不是有那个东西吗？”3Yt8z
啊……盖乌斯警备的人吗？……为什么，他们会在格黑娜巡逻？3Yt8z
“慌什么？她们根本认不出来咱们谁是谁。……我怎么没看见光环呢……“3Yt8z
蠕动了两下嘴唇，我最终还是没能酝酿出发声的力气。被对方捏住了下巴，扇了两下脸，我听到那位一直在“教训新人”的老家伙叹了口气：“……真麻烦。……这位朋友，我们无意打扰，但是既然能在这种时间这种场合碰了面，便也是缘分。您的状态不是很好，所以我们兄弟两个打算把您送到个安全点儿的地方，总比在这儿淋大雨强不是。当然了，大家各有各的难处，看在……”3Yt8z
这么说着，他“哗啦”一声，给枪上了膛：“……看在这东西的面子上，收点儿误工费辛苦费，应该，不影响吧？”3Yt8z
“给我闭嘴！就非得招摇你那点儿不必要的良心？”伴随着这声呵斥，我看见那把霰弹枪慢慢抬起，金属光泽的手指搭在扳机上，已然微微用力，“朋友，大家还是要互相理解。你给我们个体面，我们自然也会还你个体面。但要是你不予我们体面……”3Yt8z
两个人似乎起了什么争执，但我确实已经完全不关心了。晃了晃头，感觉意识又一次要沉没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一个洪亮的声音却突然穿透了雨幕，在不远处响了起来：3Yt8z
“让我看看，是哪个想要体面！？我他妈的来给你们体面！！！”3Yt8z
再次睁开了沉重的眼皮，那个原本蹲在我面前的身影此时已经站得笔直。带着划破空气的声音，他左手抱枪，抬起右手，行了一个军礼：“报告长官！根据日程安排，313临时巡逻小组正在执行下午颁布的，与格黑娜风纪委的联合巡逻任务！就在刚才，我们发现了一名可疑人员，正在进行盘问！”3Yt8z
“我是说你们在放屁！当我是聋子吗！？让你们来巡逻的目的是加强治安，增进沟通，不是让你们当街打劫市民！！！……我是山稻余星，军衔少尉，你们的名字是？”3Yt8z
“我没问你那个狗屎出厂编号，我问的是你的名字！怎么，你进盖乌斯的时候，介绍人没有要求你为自己取一个名字吗！？我再重复一遍，我是山稻余星，军衔少尉，报上你们两个人的名字！怎么，忘了？”3Yt8z
“……报告少尉同志，我是西沙勇毅，这位是西沙丘人。”3Yt8z
酒精的残存已经不剩了什么。一直敲打着身体的雨点好像消失了，似乎是身上被盖上了什么东西。又缓了一会儿，我的四肢终于有了些知觉，能够勉强地动一动。抓住墙上的砖缝，我尝试着想要站起来，但体力还是不太够，只好继续坐在地上，用力喘着气。3Yt8z
“报告少尉同志，我们目前还什么都没有做。……那位市民似乎是因为醉酒倒在了路边。”3Yt8z
“不是你们绑架过来的？好好想清楚再说话，西沙勇毅同志。好好想清楚。”3Yt8z
“当然不是。……以我的委员身份保证，少尉同志。我们确实是在巡逻中发现了这位市民。”3Yt8z
“然后向她要个体面，是吗？刚才那个时候，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的委员身份？……我想起来了，你还是一四支委举荐的先进委员，和五号奖章候选人。这就是你的先进性？真是了不起啊！”3Yt8z
“免了！没必要在我这边玩这套假惺惺的把戏。……以最高委员会副书记的名义，对于今天晚上的事，在委员会体系内，我暂时做出如下预决定：第一，剥夺你的先进委员和五号奖章资格，保留你的委员身份，观察期六个月；第二，在这六个月中剥夺你的持枪权，并需要进行满额社区服务；第三，下次你们基委的定期会议上，要正式作出检讨，我要旁听。如果检讨不够深刻，那就去支委会议上做，还不够深刻，那就到全委会议上做，让大家一起帮你好好反思一下，这事儿到底错在了什么地方！”3Yt8z
“上述决定，会在我回去提交最高委员会通过后生效——”3Yt8z
“——等一下，老是欺负新人算怎么回事？这事儿是我挑的头，他一直都在提出反对意见。一人做事一人当，跟他没有关系！我要求你撤回刚刚的决定！”3Yt8z
“因为他是委员，西沙丘人同志！你和西沙勇毅的其余惩罚措施，将会在转达格黑娜风纪委并与之商议后，由集团的行政机构下达，在此之前，请你安静地等候通知！……等下，西沙丘人，西沙丘人……你不是因为打架滋事，被下了禁枪令和禁足令了吗！？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谁批准的！！！！？？？？”3Yt8z
“是少校批准的！……他说了，这帮年轻人没有历练过，让我帮忙来带一带。”3Yt8z
“……好。……回去之后，我会要求最高委员会立刻召开扩大会议，请你列席。”3Yt8z
“报告少尉，我没有时间。少校安排的计划里，要求我尽快将新人带出来，尤其强调了要习惯新技术状态下的战术战法……”3Yt8z
“……那么……”好不容易终于站了起来，我感觉到，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带着一种难言的怪异感，“你们，吵完了吗？咳，咳咳咳……”3Yt8z
摇摇欲坠的身体被这位山稻少尉一把搀扶住，我依然有些眼冒金星。好不容易稳住了姿态，我扯下挂在身上的军装，把它还给少尉，日奈送我的那把伞则在这个时候掉了出来。我弯下腰想要去捡，却被少尉抢了先。一边扶住我，他一边把伞塞到我手里：“真的太抱歉了。……既然有伞的话，这么大雨，为什么不撑开？”3Yt8z
“……要是被风刮烂了怎么办。那孩子的一片心意……给那个人的心意，我得还回去……”3Yt8z
“不说，不说这个了。”又是一个踉跄，我拖着仍旧很僵的腿，向前走了两步，“……西沙丘人，是吗？你刚刚提到说……”3Yt8z
“……总归是有办法。电机的声音，控制的姿态什么的……写在正电子脑底层的伺服程序，就跟指纹一样，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特点。”抽了抽嘴角，看着对方惊讶的动作，我想要笑出来，“听我讲。踝关节电机是要紧事，再拖下去可能会拖成整个足部的故障，必须尽快换。经风发抖说不定是分支控制线路短路，也必须尽早检查。你的类肤传感器我觉着应该没坏，很有可能也是信号线路的问题，有时间的话，跟这位少尉联系，我给你们先检查一下，再看看有没有比较好的……咳，咳咳咳……”3Yt8z
“祝总工！要不要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至少，喝点儿暖身子的——”3Yt8z
巨大的爆炸声冲击着我的耳膜，让我陷入了熟悉的嗡嗡作响当中，强烈的冲击波则是直接把我再次击倒在地。晕了得有一段时间，我的意识再次清醒过来。如同回光返照一般，这次的身体状态，好像比之前要好上一些。拨开眼前的头发，空气中弥漫开的味道，让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3Yt8z
学生的声音由远及近。跌跌撞撞地，声音的主人在雨幕中现身，一幅狼狈不堪、惊慌失措的模样。看到我们几个人之后，她两三步跑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空袖子，甚至没有任何诧异，只是结结巴巴地语无伦次着：3Yt8z
吞咽了两口唾沫，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她“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发紫的嘴唇颤抖着：3Yt8z
“……楼，楼全塌了！温泉开发部的大家，全都被埋在地下室了！和，和几十吨的炸药一起！！！！！快去救人啊！！！！！”3Yt8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