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了一眼已经被浓厚的乌云遮蔽住的天空，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一小时内降雨概率，佳代子拍了拍对方的脸，出声安抚着。lryob
“天有不测风云。这种事情，我也没办法。趁着大雨还没下下来，赶快回去吧。”lryob
用深重的鼻息回答了佳代子的话，这匹名为“月影”的白马依然不愿动弹。晃了晃脑袋，她似乎仍然坚持要重新找到那不知何时消失了的、自己最喜爱的月亮。早就摸清了这家伙的执拗脾气，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强行拽缰绳，佳代子从口袋里掏出饼干，往她的嘴边送去：“这可是最后几块了。还想吃的话，可只能赶紧回去了。”lryob
今天是佳代子第一次尝试带月影走出学校。事实上，这趟行程本身还是很完美的：格黑娜的深夜街道上并未出现一高一矮的怨灵，自己的光环也未被吃掉。相反，可能就是因为这个传言的原因，原本应该会在这时候出没，为格黑娜的治安恶化做出强力贡献的不良混混们也消失不见了。前半夜那皎洁明亮的月色，也让白天一直都无精打采的月影从未有过的兴奋，第一次充分展现出了身为骏马的威风凛凛和器宇轩昂，就连佳代子的心情，也被那欢脱的身姿带动的有些雀跃起来。lryob
——直到，原本10%的小雨概率，突然变成了90%的大暴雨。甚至于，都出现了地质灾害的轻度预警信息。lryob
佳代子其实早就为下雨做好了准备。在马鞍上，存放的不仅有属于她的雨衣，也有属于月影的专用马衣。但谁都知道，再好的雨衣也不可能百分百防水。考虑到这个时间点，住处的热水已经停了，她确实不太想在暴雨中策马奔腾。感受着温热的舌头扫光了自己手上的饼干，她又晃了晃缰绳：“马厩那边还剩不少。现在就回的话，可以瞒着大家偷偷给你拿一点。怎么样？这是你最喜欢吃的吧？”lryob
……没什么反应。原地踏了两步，月影抖了抖身子，黑珍珠一样的眼睛里，明显依然在恋恋不舍地渴望着复刻不久前的快乐。看到平常都很有效的饼干都失了作用，没有办法，佳代子只能使出了最后的手段。从怀里掏出一个破酒壶，拧开盖子，她在月影的鼻前晃了晃瓶口：lryob
“……你要是因为任性而淋了雨，生了病，祝工可是会讨厌你的。”lryob
那是原本属于枌生祝的，因为变形严重而被遗弃了的锡酒壶。虽已不多，但这个壶上，依然带着些属于现在的祝工的独特味道。lryob
酒精与芳香烃的混合气息。在基沃托斯，怕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会用这种香水为自己做点缀了。lryob
最终手段终究还是最终手段。终于，不情不愿地，白马用蹄子刨了两下地面，开始慢悠悠地往学院宿舍的方向，缓步颠了起来。lryob
当初制定拯救祝工的突围计划时，使用马匹进行机动的主意，本就是佳代子首先提出来的，而最终到黑市上采购到的这五匹马，同样也是佳代子亲自选出来的。这五匹马虽然健壮有力，聪慧伶俐，极通人性，但却各有各的显著缺陷，否则以便利屋68的财力，怕是根本买不到如此优良的品种。在这些马匹之中，月影属于脾气格外古怪且倔强的类型，这一点在她对太阳的厌恶和月亮的痴迷上格外明显——lryob
——从这点上来考虑，她会一眼便痴迷上那位祝工，似乎也相当合理了。不仅性格相近，祝工她还……lryob
佳代子不知道这种想法是不是自己在下意识地进行自我安慰。毕竟，这段时间以来，是她一直在进行马匹的喂食和保养，但月影偏偏就是最喜欢那位实际上并没有出现过多少次的、名义上的主人，这个事实还是让她有些沮丧。感受着身下的颠簸，以及逐渐开始滴落到身上的，作为前兆的稀疏雨滴，她忽然叹了口气，心里冒出了个想法：lryob
这种混杂了丑陋的嫉妒，而且还拿着月影的态度来欲盖弥彰的问题，让佳代子很是羞愧。但她又转念想到，哪怕是那位枌生祝，那位祝工，不也只能用“太阳月亮”这类的词汇，把胸怀的复杂情感搪塞过去吗？lryob
这么思考的话，我的这点儿小心思，应该也是可以被原谅的吧？lryob
跨下的月影提升了一点速度，逐渐从漫步变成了小跑，也不知是感受到了佳代子的思考，还是被开始密集起来的雨点所逼迫。顺手披上了雨披，佳代子的心绪有些不宁。一边按上那些排扣，她一边安抚着那颗躁动的心：lryob
好好想想，佳代子。你早就不会做“独占太阳”那种白日梦了。你所希望的，不过是享受着那广布给大地的温暖的同时，偶尔，在某个乘凉之地，偶尔能够牵起从树荫间洒下的丝缕阳光的手，便也足够了。当然，那片孤寂的、明净的月色，自然没有舍弃的道理。跟便利屋的大家一起，等待其变回圆满的一轮，既算是想要享受的私欲，也算是原本就应尽的情谊吧……lryob
等到很久之后回忆起来，佳代子才注意到，就算表面上空无一人，但在已经完全暗下来的街道上，骑着高头大马却如此这般走神，实在是相当危险的行为。不过，在思考被月影的嘶鸣和高高扬起的前蹄打断的那刻，她尚且还没来得及考虑到这件事。急忙翻身下马，她两三步跑到了马前倒下的那个黑影面前：lryob
然后，一阵狂风吹过，将两个人雨衣的兜帽同时吹了下去。一抬头，几乎是鼻尖对上鼻尖，佳代子正正地看清了对方的脸：lryob
在心跳与世界同时暂停了几秒之后，佳代子眨了眨眼睛，赶忙将他掺了起来：“夏莱有什么要紧的工作，必须现在这个时间到格黑娜办吗？如果有我能帮忙的地方……”lryob
“啊，我其实已经打算回了。”站起身拍了拍土，老师的笑容中好像包含了一点……不常见的“异常”，“刚刚结束跟日……跟风纪委一起的联合巡逻。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是什么时候有了夜间骑马兜风的兴趣的，佳代子？”lryob
“当然不是因为我，”虽然感觉到了不对劲，可佳代子的脸上，还是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伸手拉住缰绳，她用一副介绍的姿态，把月影拽了过来，“是因为她，非得要晚上才能尽情撒欢，我才来陪……”lryob
……啊，想到了。那不是微笑。那是……戴上了名为“微笑”的脸谱。lryob
在想到了这件事的一瞬间，佳代子的敏锐思维让她突然明白了更多：第一，传言中一高一矮的两个怨灵，可能就是在街道上巡逻的老师和日奈委员长；第二……lryob
滴落在眼帘的豆大雨滴将她从片刻的震惊中拽了出来。急忙用手抹去脸上已经混在一起的水滴，她戴上兜帽，系紧了带子：“……才来陪她胡闹一下的。这种天气，你难道打算跑回夏莱不成，老师？”lryob
“我在附近租了个房间。最近的工作都在格黑娜，这样也方便一些。”同样带上了兜帽，老师指着街道的一角，“还有两条街就到了。倒是你，还来得及回学校吗？要不要避避雨，喝杯热茶再走？”lryob
心中冒出的同意回答被佳代子死死地按住了。到了这时候她才发现，这个地点完全不应该是回宿舍会途径的地点。身体抖了一下，她转过头，却正好对上了月影那包含着深意的一双眼睛。眨了眨眼，这匹白马打了个响鼻，眼底的渴望，却是比刚刚还要强烈。lryob
“……下次有时间再去吧。那个房间，怕是没大到能让这孩子一起进去吧？”lryob
“不如说，让我们来送你一程才更好。能上马吗，老师？”lryob
刚刚，你不是已经明确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吗，佳代子？lryob
既然如此，何必叹气呢。……只不过，是去让太阳去拥抱月亮而已。若真能幽而复明，首功是月影的，你顺势而为，推波助澜，借花献佛，不也是……lryob
黄豆大的雨点越来越急。转过身，佳代子从马鞍上摘下属于月影的雨衣，不算熟练地给她披上。看着白马开始迫不及待地用嘴去拉老师袖子，她又笑了笑：“你看，这孩子也想为刚刚冲撞了你赔罪呢。上马吧。”lryob
感谢黑暗。若是，有那么些许的亮光，这次微笑的勉强，可能就被老师察觉了。lryob
“啊？那，那好吧。不过，不应该是执缰者先上马吗？”lryob
“一样的一样的。也算是趁这个机会，老师你学一学骑马怎么样？跟骑车的感觉，可是完全不一样的。”lryob
几乎是连哄带骗地，佳代子让老师骑到了马上。又摸了摸月影的脸，她感觉心中的酸楚开始上涌，一直蔓延到了鼻尖。抽了抽鼻子，把白马那似乎是带着歉意凑过来的脸推开，她在心里笑骂了一声，又压低了声音：“……知道她在哪儿吧？可别搞砸了。”lryob
回应她的，是轻声嘶鸣，和马背上的疑惑：“佳代子？你刚刚说什么？能再说一遍吗？”lryob
咬住了牙，佳代子摇了摇头，左手悄悄松开了缰绳，而右手则时刻准备着给出奔跑的信号：“没事哦，老师。该怎么说呢……”lryob
飞扬的马蹄淹没了佳代子的最后一个字。感觉终于卸下了某种沉重的担子，佳代子压抑了许久的心情差点儿一下子冲溃了坚固的堤防。但是，在她即将打算蹲下来，认真化解这份情感之时，几声突然穿透了雨幕的枪声，却让她的后颈突然一凉。视野中，除了高高抬起上半身，惊慌嘶鸣着的白马之外，一身和服样式的短裙装在街道前方闪过，劫走了跌下来的老师。lryob
立刻拔出手枪，摆出战术射击姿势冲了过去，佳代子的身体就像坠入了冰窟一样发冷。但是，还没等到她接近，两发步枪弹就从脸侧滑了过去，让她在奔跑中险些跌倒。与此同时，老师的声音也逐渐清晰了起来：lryob
“啊，夫君大人！小女子万分惶恐，险些伤到了您，实在是……”lryob
包含着火一样的热情，带着狐狸面具的学生将老师轻轻放下，声音中满是陶醉。但很快，她的冷酷便跟子弹一起，笔直地朝着佳代子射了过来：lryob
“……请稍等片刻，夫君大人。这些碍事的、甚至想要将您掳去那个人头畜鸣之人身边的虫豸，我很快便会排除掉……”lryob
胸中的怒火陡然而起，佳代子蹬上墙壁高高跃起，飞踹的同时伴随着手枪的开火，一发子弹蹭掉了狐狸面具的半只耳朵。看着用后跳拉开距离的敌人，她认真打量了一下对方：“……大名鼎鼎的‘灾厄之狐’，居然就藏在格黑娜么。”lryob
“虫豸居然也会说人话，实在是不得了。与夫君大人相遇的兴致，都要被你的声音搅没了。”lryob
下定决心，盯着那张不祥的面具，佳代子绷紧了身体，蓄势待发。lryob
伴随着不知为何的“轰隆”一声巨响，光环在雨夜中画出明亮的彩线。以地面的震动为信号，两人间的正式交锋，不可避免地开始了。lryo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