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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斯茅斯冷雨夜(2)

  我们在镇民灰白眼珠的鬼祟视线中穿过满是鱼腥和腐臭的大街,踏碎腐败鱼类的眼珠走进那个丑陋邪恶的、宛如地狱入口的大衮密教教堂,在漆黑的甬道中,没有一丝来自文明的光亮,我隐约看到两旁披着红袍的面目可憎的混血种牧师,他们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窥伺着我们,渐渐的,窥伺变成了不像人语的咕哝、狞笑、咆哮,睦冷漠的说了一声,3vhtX

  “安静。”3vhtX

  那些令人的不安的低语这才渐渐散去,睦带着我们拨开这些邪异的牧师,绕上一道弯曲旋转的楼梯,我紧紧抓着灯的手已经满是冷汗,可对于印斯茅斯镇民的恐惧和对于曾经调查团朋友的信任,我只好跟着睦一路走到走廊尽头的一个小房间里——那是一个混乱的杂物间,沉重的窗帘遮住了窗户,满地都是泛黄的书籍和手抄本,木制的书架、桌椅无不是摇摇欲坠,再加上厚厚的灰尘和蜘蛛网,显示这里已经很久没有打扫过了。3vhtX

  睦打开了昏黄闪烁的灯光,“湘,灯,你们就待在,这里,不要出去,明天,立刻离开。”她的话语与口音十分奇怪,如同患有语言障碍的人在学习说话一样。我终于忍不住问出那个在我心中隐隐作祟的念头:“睦,可以让我们看看你的脸吗?”3vhtX

  我十分惧怕看到黑色蕾丝面具下的脸是那张阴沉、畸形、丑恶的印斯茅斯脸,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该这么不礼貌的发问,但是我无法接受曾经朝夕相处的朋友变成如此模样——哪怕是可能。3vhtX

  幸好,在睦缓缓摘下面具后,我得以看见她的脸——是我熟悉的、由人类演化万年而来的该有的模样,而不是那些如同智人以及猿人混血杂交而出的丑恶怪物,唯一令我疑惑的是,睦的脸色异常苍白,脸颊上带有明显的青色鳞片——我甚至看到了她那如同鱼鳍一样的耳朵,这些显然是非人的造物。我身体内的“水”似乎暴动起来,驱使着手摸向睦的脸,睦却迅速退后了两步转过身去戴上面具。3vhtX2

  “不要出去,”她警告道,她的话语把我从迷境中拉回破败的现实,“水”似乎已经停歇了,但我只能暂时不去思考它,目前还有一些现实的东西需要我去关心,我拿出水壶——它已经空空如也,朝睦晃了晃,“可以给我们一些水和食物吗?”3vhtX

  她微微点了点头,又叮嘱道:“只有纯净水,这里的水,不能喝。”我觉得这个警告是明显偏向我的。说罢,她便推门离去了,临走前,她最后一次转头警告道:3vhtX

  “不要,出去。”3vhtX

  留下我和灯在这个阴暗杂乱的,我敢保证是我见到过的最杂乱的房间里沉默不语。雕刻着奇异浮雕的冕饰、阴森鬼祟的镇民和牧师、睦身上的鱼鳞和鱼鳍,那些在印斯茅斯消失的异乡人的传闻,这间屋子是如此荒凉如同弃置几十年的鬼屋,那些紧闭着房门的房间里是招待什么客人呢?印斯茅斯的一切如同阴影悄悄爬上了我的脊背,如同附骨之疽在我耳边呢喃,我却只能暂时把这些恐惧压在心里,打定主意明天一早天亮就搭车离开这个鬼地方,绝对再也不回来。3vhtX

  不多时,门被敲响了,我一跃而起,扫视四周,抓起墙角一根锈迹斑斑的撬棍紧握在手里以作为武器,小心谨慎的把门打开一条缝隙——门外没有生物存在,几瓶不明品牌的矿泉水和几袋速食面包摆在地上,老实说在这里看到现代工业的制品真是让人安心。但正当我伸手去拿时,我的目光猝然和黑暗中那双畸形膨大、灰蓝色的眼珠撞上了,走廊里阴冷的风混杂着从幽冥般黑暗深处传来的怪异笑声让我不敢多想,我慌忙把水和面包拿进屋内,用力锁上门仍然不觉得保险,和灯合力把柜子推到门口顶住,仿佛这样就能把我们从印斯茅斯的阴霾中隔开。3vhtX2

  鬼镇的夜晚分外难熬,我靠在粗糙脱落的粉墙上透过破烂的窗户盯着外面空无一人的街道,混杂着鱼腥的海风吹过临街的窗户发出尖锐的呼啸声,我只好把窗帘拉得更紧实些,只希望能安全的渡过这个难熬的夜晚。灯在墙边的旧书堆里翻找着什么——她一向都这样的,作为民俗学家的灯对于这些古旧的东西一直都很感兴趣。在印斯茅斯刺耳的钟声敲响第九下时,灯突然惊喜的低呼一声,我凑近一看,原来是一本粗制滥造的笔记本,不是现代工业的制品,仅仅是用一沓纸张装订在一起,首页用歪歪扭扭的英文写着一个名字:3vhtX

  “Kiyokawa……清川?”我疑惑于这里为什么会出现我的姓氏,可接下来的内容全都是潦草的英文字母,内容也总有模糊和缺页情况,我只能让因为民俗研究而对于外语颇为精通的灯作为翻译,前面的内容都是一些乏善可陈的类似工作的牢骚以及酒鬼的疯言疯语,我只好摘抄其中一部分。3vhtX

  “1922年6月13日3vhtX

  我们正计划举行新的仪式,该死的奥贝德扣留了我们的牲祭,他要求我们拿出更多的黄金,但那些鱼人的需求从不停歇,我不敢想象那些邪恶疯狂的混血畜生爬上岸的场景。3vhtX

  1922年7月2日3vhtX

  我们的事业越来越成功了,他们催促我赶紧加入大衮教团,但我难道不知道吗?哼,他们把那些低贱的混血的劣种关在地下室和阁楼里翻滚、嚎叫,加入教团怕是要被传染上“鱼人”病吧?我只需要黄金。3vhtX

  1922年12月24日3vhtX

  我面临着沉重的选择——要不加入,要不滚,该死的奥贝德,不懂得感恩的低等种族、海盗,他和鱼人结婚了,还想把我拉下水,但那个雌性的鱼人相当的美丽,这里的人种是如此的肮脏丑陋远不如我们的大和民族,一切为了家族的利益!3vhtX1

  而后都是枯燥无味的账本和牢骚,诸如“今日投下牲祭一”此类中世纪巫师的邪恶祭祀记述,但翻到1925年的时候,笔迹骤然变得更加潦草,在笔记的最后是一篇用英语、日语还有一种我们无法辨认的语言写就的如同穷途末路的癫狂之作,我们勉强翻译了一部分,3vhtX

  “……大衮之誓为什么没有用……我现在在地狱里,而且会一直待在那里!在地狱里……我没有错!我的手和脸长出了鳞,我不会变成这个模样,我要杀了他们,用步枪打碎他们脓疱一样的眼睛……儿童将永生不死,但却要回到母神海德拉与父神大衮那里去,因为我们过去都来自那里——3vhtX

  Iä! Iä! Cthulhu fhtagn! Ph’ngluimglw’nafh Cthulhu R’lyeh wgah-nagl fhtagn!”3vhtX4

  笔记到此戛然而止,这个日本人——姑且算是日本人,或者算是人类在最后的疯狂呓语使我们脊背发凉。我们沉默的分食着面包和水,却默契的没有对其讨论,我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尽快——最快的离开印斯茅斯。但我们希望在门外出现的突兀异响下落空了。3vhtX

  直到我听到有人在挨家挨户的谨慎、鬼祟、试探性敲门,直到尝试性的敲门变成野蛮的重击,直到放肆的撞击从门外远处渐渐靠近最后重重砸在我们的门上,我和灯相互捂着对方的嘴大气不敢出一声。那敲门显得格外的长,而绝非文明社会提倡的礼貌,所令我们惊恐万分的不止有鬼镇夜晚不知名的险恶来客,还有那门外的人从来没有说出一句来自文明社会的问询、威胁、叫骂,他们只是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明显粗哑的咆哮与只有些许音节的鸣叫,我不敢再去想象门外存在的人——或者某种异种的生物的容貌以及手段,我只寄希望于睦为我们提供的房间的门足够牢固。3vhtX

  幸好,它们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听着门外古怪的不像是脚步声的拍打声逐渐远去,我和灯都悄悄松了口气。而与此同时,我们又听见了在大街上传来的连绵不断的令人心生厌恶的鱼腥味和低语,在人类与生俱来的好奇心下,我悄悄拨开了窗帘的一角,在那小镇大街上发生的一幕,几乎摧毁了我二十来年的世界观和认知——3vhtX1

  明亮的月光下,一个个可憎又可怖鱼头人身的怪物在街上歪歪斜斜的游荡着,我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异种生物,更糟糕的是我看到它们领头的是那些戴着冕饰的人,披着我熟悉的长袍。我同时看见了一些雌性的个体,不同于雄性的同族,她们非常的俊美,但下半身却是一只可笑的鱼尾,正在用类似弹跳的方式蹒跚行走着。我该庆幸在这其中没有遇见睦,不然我决无法抹去这一段的记忆。3vhtX

  鱼腥味越来越浓了令人作呕,我的世界却逐渐扭曲起来,明月之下,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水逐渐升温、翻滚、沸腾,我对于身处异种巢穴的恐惧慢慢平静下来。我伸出手,用手接住那被照亮的雨滴,神秘的淡蓝月光下,我看到我的手长出了鱼鳞。3vhtX

  胸口的口袋传来了灼烧的痛觉,我伸手把那块被灯称为“旧印”的石头掏出来丢掉,我似乎感到有人在拉着我的手,在焦急的说着什么,但我已经不会再理会,3vhtX

  我将和他们一同下沉,我看见了黑色的天空,神秘古老的星河在向我展开她的神秘,那是我的血亲,我将永生。3vhtX

  “Iä! Iä! Cthulhu fhtagn! Ph’ngluimglw’nafh Cthulhu R’lyeh wgah-nagl fhtagn。”我的脑海中流过这段名为清川的笔记上的最后的疯言呓语的发音,而我呢喃的将其念出。3vhtX2

  刹那间,天地变得宽广而清净,印斯茅斯鬼镇变得如同旷野般宁静,我推开窗户,从四五米高的阁楼上一跃而下。我的头撞到了坚硬的石板路面,却没有感受到疼痛,凌乱的啪嗒声越来越近,一双戴着黑色蕾丝手套的冰冷的手向我伸出。我在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是淡蓝色的月亮上,有一只模糊而恐怖的眼睛一闪而过,而我不愿再分辨是毛骨悚然的现实,还是一段噩梦般的幻觉。3vhtX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