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萨林说的是真话，只是没有全说出来罢了。他只说了自己的发现，而没说过自己的目的。3tbVg
大概在一年前，偶然抓到的塞卡残兵告诉他，库娜里似乎加入了一个叫“革命军”的组织。这个组织的总部位于帝国的南方，以推翻帝国为最终目标，而这个消息让德萨林喜出望外。3tbVg
这些年他不是没在打听革命军，然而几十年前革命军据点在哪，如何接头与他们取得信任，德萨林已经不记得了。就算记得，他也不确定那些人真会和一个帝国边境的能臣推心置腹。只要库娜里真的把革命军引出来，德萨林就能想办法抓住对方，然后尽一切办法搭上联系。相比瞎猫撞死耗子的努力，这就是零的突破。3tbVg
遗憾的是，随着调查逐渐深入，德萨林一次次放跑了库娜里，想观察她或她身边到底有没有革命军的出现。非常遗憾的是，他一无所谓。闹了好半天，似乎一直都是库娜里自我标榜为革命军下属组织，实际与他们没有任何联系。3tbVg
对于这个解释，纳哈修表示认可。但他又想起一个小问题，又疑惑地追问：“你怎么会想到要钓叛军的鱼的？跟叛军有有这么大过节吗？还是说在北方边关，叛军的活动很猖獗呢？”3tbVg
“这个问题，真的要问我吗？”德萨林反问，“暗杀部队精英组……果不其然，我就说哪有对金主这么忠心的佣兵。听说就是那次任务，前领队就再没有回来。而你，荣升为领队。”3tbVg
啪的一声，纳哈修将水龙剑重重地拍在桌上。他没有抬起头，但是想来表情也不会多好看。从纳哈修嘴里，冷冷冒出一句：“你也信？”3tbVg
“我信什么？”这次不是装腔作势，是真的。德萨林知道，自从戈兹齐“壮烈殉国”之后，纳哈修未停止过寻找他的下落。但他不明白，为何纳哈修提到戈兹齐，会问“你也信”……3tbVg
纳哈修才冷静下来。他的目光再次看向窗外，随口回答道：“没什么，杂鱼。博维耶夫大人一直想去帝都，真不知道那地方有什么好的。帝都虽然纸醉金迷，但在那里，人与人的环境糟糕得是一塌糊涂。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父亲在这地方能坚守道德底线，真是难得。”3tbVg
坚守道德底线？是，上一世的戈兹齐这个人，不喜欢钱，也不喜欢美女，甚至对于高官厚禄可能也没什么兴趣——他的兴趣爱好是杀人，不分青红皂白地屠杀。那天在卡里库特城堡，也许他是有自己的任务；但是那样的大屠杀，男女老幼一个都不放过，绝对就是心血来潮。3tbVg
如果不是遇到了艾斯德斯，这样的残忍行为，不知道还要进行多少次；但也因为艾斯德斯，纳哈修他们的心里，戈兹齐会变得异常高大。3tbVg
实际上，如果遇到的不是这一世的艾斯德斯，也许他能收获一个朋友。也罢，就当给他一份死后哀荣。德萨林又问：“你说我信什么？”3tbVg
纳哈修看着德萨林好久，象是在和自己的意识进行交锋。最后，他从嘴里艰难地吐出一句：“听很多人……甚至包括父亲的同事比尔说，外界都觉得，是我为求升官，杀了父亲……”3tbVg
“暗杀部队主管，强化组领队……层级上说，我其实是他的副手，”提到比尔，纳哈修直接冷哼了一声，“根据规定，我担任领队之后，强化组No.8就补充到精英组了。然后黑瞳——顺带一提，她是赤瞳的妹妹——被选上……”3tbVg
纳哈修接着讲：“听黑瞳说，她们一直被注入强化药物，甚至有人成瘾……一旦任务失败，活着回来也会被断药惩罚。对忠于国家的战士如此残忍，父亲怎么会跟他这种人做朋友！”3tbVg
谢天谢地，纳哈修至少讨厌比尔，还有希望，这家伙不是铁着心的忠臣。大不了可以把矛头对准比尔，至于戈兹齐的事以后再说也不迟。3tbVg
德萨林打定主意，然后试探性地转移了话题：“我有种猜测，戈兹齐大人也许真的死了。”3tbVg
纳哈修的右眼皮跳了一下，旋即冷漠地回答：“我知道有这个可能，杂鱼。但是这还……”3tbVg
纳哈修再次沉默了。他曾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做过无数次假设，甚至也构想过无数种可能，但是这些都不可能。他了解父亲，如果被俘，父亲一定会自尽。因为纳哈修就有这个决心。3tbVg
可是……可是……大家能够接受这个答案吗？波尼一直盼着父亲回来，还想等父亲回来以后承认波尼是他亲女儿；还有筑紫，还有柯尔，还有已战死的盖伊……不，盖伊是去那个世界向父亲报到了。他很勇敢，无愧父亲的培养。3tbVg
纳哈修扭捏许久，才把目光瞟到身旁的窗户，不情愿地回答：“他最后的任务，是前去追杀卡特库里城堡的叛军。这一点，你是知道的。以此想来，一定是最后寡不敌众，所以……”3tbVg
德萨林怎么能不清楚。只有德萨林和艾斯德斯两人知道始末缘由，而善后是德萨林安排的。他们把戈兹齐的血撒了一路，一直撒到了他们搏斗的走廊，然后他们将戈兹齐和好几具尸体堆在那里，点起火，烧成了无法辨认的样子。3tbVg
这样一来，戈兹齐就是与城堡中的叛军搏斗，最后因为寡不敌众，不得不点火同归于尽了。甚至帝具村雨也得到收回，帝国方无可指摘。3tbVg
唯一的不同是，将村雨收回后，德萨林在地上刻下了暗杀部队的暗号。这是他曾经在档案上看到过的内容。暗号意思很简单：后院起火。3tbVg
德萨林依然看着纳哈修。察觉到对方的目光，纳哈修缓缓抬眼，向德萨林望去，对方的目光一点也不避，向纳哈修回以毫无躲闪的凝视。他们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对撞，纳哈修的目光有些阴冷，德萨林的目光却一如既往的平静。3tbVg
然后忽然笑了笑：“那么你相信这个解释吗，纳哈修大人？你相信戈兹齐大人死于敌手？”3tbVg
“我不曾见过戈兹齐大人，他也许是个好人。但是，你在帝都格格不入，他是否也是如此？也许他和你想法一样，只是更善于隐藏……”3tbVg
话还没说完，纳哈修的眼神温度已降至冰点。德萨林张了张嘴，后面的话也全都咽了下去。3tbVg
纳哈修现在一定是需要时间消化，德萨林想。不必逼他，接下来就等他考察，独立思考了。3tbVg
又过片刻。德萨林悠然道：“听说纳哈修大人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是有什么事情吗？”3tbVg
纳哈修顿了一下，然后突然又向德萨林反问：“杂鱼，既然你这么聪明，那就猜一下吧。”3tbVg
德萨林并没有立刻开口说话。他沉默了许久，纳哈修对他也特别有耐心，毫无着急的神色。3tbVg
索伦克真是个好地方，不仅因为这里有朋友，这是他每一次去卡里库特时最近的出发地点，还因为这是帝国少有的，贫富差距小的城市。如果有一天退休以后，纳哈修想在这里居住。3tbVg
突然被这么问了一句，纳哈修微微愣了一下，随后语气一低：“盖伊死了。而我升任领队，所以从强化组补进来两个：赤瞳的妹妹黑瞳，以及一个叫做银的女生，有空给你介绍……”3tbVg
白狼河？德萨林总觉得自己又错过了什么事。盖伊的死吗？他依稀记得，本来死在白狼河的应该是柯尔奈莉亚。她明明得到了冈格尼尔，可还是没有避免盖伊的死——那么换句话说，和他们战斗的，革命军的芭芭拉和妙子死了？3tbVg
晚了一步，又晚一步。如果能阻止这次相遇，如果……罢了，世上没有如果。他抬起脑袋，用平静的语气说：“所以，你是来剿灭叛军，正好路过这里。去见过博维耶夫叔叔了吗？”3tbVg
“当然见过，精神比我想得好，”纳哈修说，“这是我最不理解的事。明明他可以在索伦克当个无忧无虑的贵族，为什么非要去帝都？”3tbVg
德萨林这边当然知道为什么。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把欧内斯特的事情和盘托出，告诉纳哈修并拜托他下手，但是思前想后，终究没开口。别的不说，此时罗刹四鬼说不定就在他身边，而且以纳哈修的性格，恐怕还是先调查再说。虽然这样可以让他尽快接触到帝国的阴暗面，但付出的代价不可想象。他不想葬送纳哈修。3tbVg
纳哈修以朋友相待，自己自然不能把对方当做一次性工具。不然，和欧内斯特有什么区别？3tbVg
德萨林看了一眼图书馆，最终他想到了理由：“如今的帝国，需要着博维耶夫叔叔这种人。知道库娜里为什么一呼百应吗？因为内地难民不断地加入她的阵营。今天死了一个库娜里，但是难民越来越多，边关永远也剿灭不干净。治标已经无用，博维耶夫叔叔他想要治本。”3tbVg
不得不说，德萨林的解释倒意外地合情合理。纳哈修最后点了点头，把桌上的茶一饮而尽，然后边收拾东西边说：“还不错，身为杂鱼，能弄到这东西，已经很不容易了。为了那几个还在等我的杂鱼，留在这里说一声再见吧。”3tbVg
“叫我纳哈修吧，加个大人不累吗，杂鱼？”不愧是纳哈修，即使在说着对人友善的时候，也是满口嫌弃的语调，让人恼火。他正要走，目光突然扫过德萨林出来的房间，好奇地问，“还有件事，杂鱼。那个房间有什么东西？”3tbVg
德萨林的目光随着纳哈修的手指也偏了过去。他自然而平和地随口回答，“看到这里的报纸和杂志了吗？都是的帝都来的。我在通过这些研究帝都的风土人情。这里毕竟只是小地方，第一次去帝都的乡下人，难免闹出幺蛾子。”3tbVg
对于这个回答，纳哈修不惊讶。他点了点头，根本不疑有他，大步流星地就离开了图书馆。3tbVg
根本就不用研究。作为一个在帝都曾经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对于德萨林来说，他熟悉帝都像手指一样。真正需要研究的，是帝都的人。3tbVg
或者说，总共也只有两个人值得德萨林在意。他正要推门而入，纳哈修突然折返回来，说：“帝都这地方很复杂，凭借几本书，几张报纸就想弄清楚的杂鱼，最后一定会成为书呆子。有什么不明白的，到帝都来请教我就行了。”3tbVg
德萨林按捺住差点跳起来的吃惊，点了点头，纳哈修这才真的走了。眼见不会再有人打扰，德萨林才推开刚才那个房间的门，然后从里面重新反锁上。老式门锁果然不行，有访客来时仓促间很难从外面锁上。刚才和纳哈修谈话，这门就是开着的。谁要进来突发奇想闯进来，还真没办法拦着，偏偏德萨林不能让人进来。3tbVg
为什么不能让他们进来呢？因为在房间两侧，分别放着两块几乎占据了整个墙面的大黑板。左边一块板上贴满了简报。从报纸上剪切的，从杂志上拼的，就连宣传小册子和漫画都有。这些内容也涉及到了一个绿色头发的矮个子，汇聚数最多的，正是驻守帝国南方，长期以来能与艾斯德斯并称的一位黑马，娜杰塔将军。3tbVg
不愧是上一世总统。德萨林的表情微微放松，但是目光转向右侧，又一次变得凝重了起来。3tbVg
从两年前皇帝皇后离奇病故，小皇帝登基起，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今日某村因瘟疫被焚烧，明日某军因叛变而遭到剿灭。而这一切的红线所指的方向，便是当今帝国大臣，欧内斯特。3tbV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