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料想到了老师的情绪，也料想到了这个人会如此不顾一切地直接冲过来殴打自己。但是，向来算无遗策的阿拜多斯方面队总监没能料想到是，哪怕被如此庞大的愤怒所裹挟，对方的动作仍然如此这般的迅猛矫捷，拳拳生风——f1ycf
以至于，被左手的假动作欺骗到的他直面了一记右勾拳。f1ycf
狼狈地后退几步，AA跟被他撞翻了的薄铁板屏风一起倒在地上。就算打了层层叠叠的补丁，更新了最先进的硬件，他那底层老旧的伺服系统终究是没能抗下这狠厉的一记，开始宕机重启了。f1ycf
铁打的身体，神赐的维护，也没办法抵抗衰老。……这世界舞台的主角，终究是年轻人的。f1ycf
若是论强度，肉骨终究是没办法与硬钢抗衡，但面前这位早就急红了眼的大人显然已经顾不上这些了。用血给手枪握柄镀上一层通红亮膜，白花花的指节骨凄惨地外漏着，他压住扳机，顶着AA的脑袋：“不说的话，我现在就他妈崩了你！”f1ycf
AA的心中升起了一股颇为满足的快意。他知道，这反应既来源于那份不知是否会被对方揭开的惊喜，也来源于他那根植于灵魂深处的卑劣本性。故意晾了老师不长不短的几秒钟，把掐着这位的耐心即将耗尽的那一刻，他用额头轻轻顶了一下手枪：“……你敢吗？”f1ycf
“去国防大学进修两年，就算博弈论的课都喂了狗，连看过的科幻小说，都忘干净了吗？”f1ycf
缓缓站起身，AA将情报化作言语，逐步建立着心理上的优势：“摇篮停下，婴儿就会醒来；信号停下，设备就会启动。这么简单的反向触发机制，不是正适合于眼下的光环内爆弹吗？”f1ycf
“明星日鞠是顾不过来的。破解反物质弹的控制信号，就已经够她忙的了。”让依旧僵硬的身体努力适应着重启过来的伺服系统，AA不自然地扭了扭脖子。作为施加心理压力的一环，他故意让这次扭动的角度超出了正常人体能办到的范围，“聪明人的方案总归一致。凯撒想到了的技术方案，特勤保卫部自然也能想到。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不敢部署大功率的信号屏蔽设备。你们最好的选择，还是跟我好好聊一聊。……我相信，我们有的聊。”f1ycf
这份“似人非人式恐吓”效果相当不错，面前的三个人全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房间外的枪声也在此刻交织在了一起。悠然地看了一眼视野左上角的监控，AA摇了摇头：“不要慌张。只是在清理科研院那些不甘心的小虫子而已。……唉，不是不能理解他们的不甘。费尽千辛万苦制造出了此等压倒性的杀器……”f1ycf
引导着他们的目光往旁边看去，AA不知所谓地笑了笑：“但只是，为她人做了嫁衣。感觉憋屈，自然是难免的。”f1ycf
心情轻松愉快了一些，他耸了耸肩：“但是没有办法。这个世界上，净是这种无可奈何之事。要学会接受才行，夏莱的老师。”f1ycf
这种下作的挑衅很快就让老师重新丧失了冷静。骨头边缘的皮肤碎渣随风摆动着，这记突破了愤怒阈值的重拳终究失去了控制，而被AA轻松地抓住了手腕。将这主动送出的单臂反身绞住，他摘下那把手枪，将老师向前一推。踉跄之中，后者正巧跌向了哲子，差点儿连她一起压倒。f1ycf
“我能明白你所想象的场景，老师。”退掉弹匣，将子弹一颗一颗地拔出来，然后捏扁弹壳，扔到一边，AA继续不紧不慢地说着，“在你的视角里，我肯定是残酷而残忍的关押了她，利用她的光环制造出了如此恐怖的武器，在精神、肉体和神秘本质三方面上一通折磨着你亲爱的恋人。”f1ycf
子弹捏完之后，他开始拆卸这把枪。从套筒开始，一点一点地将它扒开：“或许描述还能再具体一些——当然，具体不到如今那些神秘的地步，但也可以足够具体。就像是跪在地上的她被束缚立场传递线死死压制住，关在暗无天日的广袤房间中心，只有一条一人宽走廊通向的黑色平台之上……啊哈。”f1ycf
扔掉手中最后残留的枪管，他抖了抖领子，身体一侧脖子一歪，勉强躲过那发杀气十足的霰弹：“是不是有些熟悉啊，小鸟游星野？”f1ycf
“下一发，”向装弹口塞入一发新弹，星野冷冰冰地警告着，“我会命中的。”f1ycf
当然不会。她本来就没打算命中。……真要打中了，光环内爆弹怎么办？f1ycf
轻易地识破了这种虚张声势，AA满意地看了看这位成功被自己调动了起来的“大叔”，打了个响指：“我还以为，你会笑着回忆起过去呢。怎么，那个为对策委员会与老师‘初次’相遇作结的，在孤独中依然等到了老师及大家舍命营救的大团圆结局，不够美好吗？那个……”f1ycf
视觉传感器上的光芒跳动起来，他重新背过手去：“那些……”f1ycf
“就算有过痛苦的事，所有人到最后还是能展露出笑容的故事，”f1ycf
AA看到了老师脸上的微表情。自然，老师之为老师，便不可能遗忘这段话，遗忘那名“平凡的”学生、那些学生与他联手创造出的奇迹。脸颊上的肌肉颤抖着，他的喉结上下滑动，每一个字都咬牙切齿着：“你，到底，想说什么？”f1ycf
“……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自欺欺人。四号指责的毛病，你怎么还没改过来啊。……你明明知道我想要说什么。”f1ycf
缓慢踱步，走到长桌旁，AA拉开抽屉，看似随意地拿出一盘圆润，对着灯光看了看，放在留声机上：“睁开眼睛看看嘛。故事也好，城市也好。”f1ycf
唱针移动，搭上刻槽。唱片开始缓缓转动。熟悉的哼唱声从喇叭中传递而出，充盈了整个建筑：f1ycf
“你若不想看，”回过身，AA说，“我就讲给你听。”f1ycf
“特勤保卫部已经开始失控。出现在试验场的反物质弹就是最好的证据。抹去记忆、‘赏赐’生产资料的行为能够压下一时，但也只会让基于真实而生的虚假仇恨更加刻骨铭心。在权力的诱惑下，它将会变成一柄坚不可摧的利剑，永远地、永远地、永远地悬在研讨会的头上，像是死亡倒计时的钟摆，时刻等待着大审判的到来，不死不休。”f1ycf
“阴谋家对共同记忆的虚构，这种无聊的小伎俩我已经在阿里乌斯充分品鉴过了，”完全称得上迫不及待，老师向前一步，挥起的手掌在墙上甩出一道红色印记，“我现在就告诉你，无论在来多少‘火龙果’，哪怕十个、二十个、一百个、一千个，也绝对不会是我们的对手！”f1ycf
“那么，盖乌斯。”对于这份打断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在空灵的歌声中，AA继续说着，“看似找到了与格黑娜和平共处的道路，但在已经‘国际失格’了的格黑娜联合政府面前的，只有茫茫一片迷雾和隐藏在其中、遍布荆棘的曲折小道。甚至没人能够知晓这些道路究竟会通往哪里：坦途还是沼泽，平原还是悬崖。”f1ycf
“这也根本不是问题！”手掌的严重伤势终于反馈到了胳膊爆起的长长青筋上，老师的臂膀开始颤动起来，让苦苦支撑的姿态出现了逞能的意味，“机器人和学生，学生和机器人。联合的意义在于互助，相互扶持下熠熠生辉的坚毅终将穿透迷雾，将前路照亮！”f1ycf
“然后么。凯撒和圣三一。”没有点明对方诡辩式刻意绕开的那个关键，AA站得更加笔直了一些，“尽管状态变化万千，但前者依旧是机器人方面最庞大、最贪婪、最能接近这个群体合法代表的集团，而后者则已经彻底发酵为了反对机器人的大本营。分歧的鸿沟深不见底，围绕着光环内爆弹和廉价EMP武器的互相毁灭冷战已具备雏形，迈错一步，就要跌得粉身碎骨。”f1ycf
“共识总是存在的。控制与协调正是夏莱和联邦学生会的职责。”声音终究是减弱了几分，老师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着，“公约也好，条约也罢，或者什么什么联合监督办公室，交错部队，都是解决问题的办法……”f1ycf
“是啊。”意识到该收尾了，AA点点头，“所有问题，都有解决的办法。都有成功的概率。”f1ycf
“但是，在抵达那个你和山稻余星所承诺的终点之前，这些学生们，那些战士们，心灵还要经受多少磨损、遭受多少苦难，又将会呈现出怎样体无完肤、伤痕累累的姿态呢？”f1ycf
语调一转，AA的声音仍旧平稳：“更何况，成功的概率，与失败的概率，总会共同存在。若是真的不幸跌入了另一部分可能……”f1ycf
“等待着这座城市的死亡，可不是颇有趣味的、具有艺术价值的、辽阔沙海一样的骷髅。在演化成那种’理想状态‘之前，占据了这一过程的，”剁了剁脚下干裂的地面，他说，“只会是臭不可闻的、流血流脓的、像这干枯戈壁一般毫无价值的，巨人观化的尸体。”f1ycf
“到时候，你又要怎么做？……又要让她帮你捏住鼻子，渡给氧气，拭去眼泪吗？”f1ycf
看着老师脸上的阴暗变化，AA基本笃定了结局。惋惜地叹了口气，他本想直接转身离去，让其他人来收拾残局，但那位大人的最后挣扎，则牵绊住了他的脚步：“巨人观，本就是死亡必须经历的历程。”f1ycf
带着一眼就能看穿的勉强，老师从肺里挤出几个字：“要是，连这点儿觉悟都没有……”f1ycf
击破了他这幅难看姿态的，是已经在旁边忍耐许久了的草野哲子。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扇了过去，她的声音与响亮的耳光一同回荡着：“丢人现眼的家伙！”f1ycf
这突如其来的惊雷让AA一愣。还没得给他反应过来，那金色的身影就两三步逼了上来，给他的金属脸庞一记相同的袭击：“还有你。老骗子……把我骗去跟少校合作不说，事到如今，还有脸在这儿放他妈的狗屁！”f1ycf
“我告诉你，我告诉你！”紧紧拽住了AA的领子，暴躁起来的大徒弟声嘶力竭地吼着，“应负的责已经负完了，该探的路已经探尽了，当承的担已经承毕了！她不欠谁的，从来都不欠！就算欠的话，我来替她还，我能替她还！你说的这些屁话，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听明白了吗！！！？？？”f1ycf
留声机发出了奇怪的噪音，变形的人声听上去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恐怖。不过很快，在不恰当的受力下，唱针便彻底绷断了，只有黑色的圆盘还在机器上空转着，空留一份寂寞。f1ycf
“神秘的具体化，恐怖的实在化，崇高的客观化，基沃托斯的庸俗化，我比你清楚得多，你看的那些资料都是我写的！我才不管那些，其他人爱怎么样则么样，我们要带她回去，要让她幸福地生活下去，这是她应得的！！！！！！”f1ycf
若用掷地有声来形容哲子这番话的话，这篇地面怕是早已经被砸得坑坑洼洼了。喘着粗气，她松开了手，弯下腰扶着膝盖，努力理顺着呼吸。颇为欣赏地看着这个意外要素，AA总算有些理解了那位修女长的想法——这确实是任何其他人都无法具备的独特优势。重新把衣服上的褶皱拽平，他在心里笑了笑：f1ycf
摸了摸下巴，AA看着面前这三头怒狮，让动作带上最后的轻蔑感：“真遗憾。聊了这么久，我们的对话中，却一直存在某个未解之谜，导致我完全没办法把握住关键。”f1ycf
“‘她’，是哪个？”f1ycf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