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已经瘫痪了的“高大威猛前卫君”第三世代可穿戴式战斗机器人上，穿着那身高科技黑色骑行服的千年研讨会会长打开一罐碳酸饮料，看着视网膜投影上代表着C＆C和格黑娜交错部队的红点在大厦的透视结构图中迅速扩散，并最终在汽水冒出的“嗞嗞”声中，分别填满了几乎全部的房间。就在她的喉咙迎来第一口苹果味气泡之前，不算太出乎预料的，剧烈的爆炸声与火光一起，冲破了其中某个房间的一面墙壁，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格外壮观。3ZV2c
“咳……这里是00，目标自毁了，没有伤亡！……炸得真干净……”3ZV2c
“这里是Rabbit1，Baby sleeping，等待婴儿车。”3ZV2c
“Fox1，Baby sleeping，等待婴儿车。”3ZV2c
“……阿里乌斯特殊小队。Baby sleeping，等待婴儿车。”3ZV2c
一口气喝完了所有的饮料，然后将易拉罐随手抛下去，莉音望着冒出滚滚黑烟的硕大缺口，不太能表达得清自己的心情。在体力耗尽带来的疲劳和伤痕累累引起的疼痛中，她的眼前，却闪过了一片已经黯淡、可仍有些刺眼的黄色。3ZV2c
“没有赢，没有输。”伸出右手，将浓烟攥入掌中，带着转瞬即逝的奇妙怀念感，莉音喃喃自语着，“……你的话，会认为哪边比较好呢？”3ZV2c
几乎能够肯定的是，所有的证据已经被这场爆炸销毁，就算她再怎么笃定，研讨会也完全失去了对特勤保卫部动手的理由。随便找些牵强附会的东西展开行动的话，先不说反弹的代价可能会更高……3ZV2c
光是自家会计那关，她这个当会长的，就完全过不去吧。3ZV2c
想到这里的时候，她的心尖像是被刺轻轻挑了一下，剌出来的小口子流了点儿血，还有些疼——几乎都要跟左臂上那道凶残至极的弹片划伤一样疼了。伸手解开了歪歪扭扭、松松垮垮、不像样子的包扎，莉音笨拙地撕扯着新绷带，想要重新绑住伤口，却跟上次一样，怎么也掌握不好用力的技巧。就在她打算彻底放弃，任由自身的鲜红污染亲肤贴身的黑色之时，一双小巧玲珑的手抓起了白色网布的两端，带着露水般的冰凉：“都这个样子了，何必非得逞强？”3ZV2c
这个声音虽然近在咫尺，但仍然有些模糊，因此莉音的内心多少是带着些期待的。但是，就在来者贴近之后，那份紫罗兰的香气就立刻把期待变成了疑惑：“……怎么是你？”3ZV2c
“在这份最后，对于孤家寡人的独裁者，还有比地狱的魔王更合适的迎接对象吗？”3ZV2c
利索地把莉音的伤口包扎好，身上同样带着战斗的脏污，自称魔王的小个子在莉音身边坐下来，拽了拽身上的大衣：“……开玩笑的。是被勇者好好地拜托过了。她早就感觉好像不太对劲了。”3ZV2c
手臂被勒得有点儿疼——不如之前疼，但还是有点儿疼。沉默着看着她，莉音半张开嘴，吞了许多的烟尘之后，才重新闭上。摸索了一阵子后，显然比她随性多了的日奈从口袋里抓出什么东西，对着她摊开了手掌：“西瓜的，青柠的，还是苹果的？”3ZV2c
三个泡泡糖一起在嘴里嚼的味道自然不可能有多好，但莉音就是想要在这个时候享受一下这种虚假的全部拥有感。给自己选了个葡萄味儿，日奈扯掉包装，也开始咀嚼起来，两个人腮帮子活动的声音交错应合，逐渐变得别无二致。感受着味道的逐渐消散，莉音叹了口气：“……感觉上，就像是单单丢了左耳的耳机。”3ZV2c
“烦躁感，失落感。还有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危机感。”点了点头，日奈回答，“还有什么吗？”3ZV2c
“还有就是，注意力只要转移一下——比如嚼嚼泡泡糖的话，”开始调整起了嘴里这团食用塑料的位置，莉音说，“一切好像就都没那么严重了。毕竟，又不是不能用。”3ZV2c
“可能吧。……不行，我还是更喜欢丢了一只耳机的说法。”3ZV2c
“真固执。冥顽不灵。”小小地吹起了一个泡泡，但很快就破掉了，日奈用舌头把嘴唇上的粘连扫清，“会吹吗？”3ZV2c
“吹得很好。”嘴角的扬起既是自信，又是自嘲，莉音稍稍低了一下头，“三个的话……发挥得好，能比光环还大。我已经丢了的那个。”3ZV2c
这自然是句调侃。就算确实比日奈的大了很多，但在内外压力失衡破掉的那一刻，她的泡泡也只不过差不多齐平了睫毛而已。3ZV2c
“确实很大。”尝试着重新再吹一个却失败了，日奈看上去稍微有点儿不开心，“……她连吹都不会吹。就知道干嚼，还狡辩说能锻炼舌吻技巧。……根本就是骗人。”3ZV2c
这么说的话，不就坐实了你尝试过了吗？而且既然随身带着，怕是一直都在尝试吧？3ZV2c
“说起来，”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或者说，这个话题中的某个要素，莉音把对话朝着其它方向扯了过去，“光环恢复的时候，是什么感觉？”3ZV2c
“很舒畅。力量感一下子就涌上来了，好像自己突然就无所不能一样：哪怕实际上状态跟以前有光环的时候完全一样。”许是嚼累了，日奈把泡泡糖吐在包装纸上，然后规规矩矩地扔到了随身携带的小垃圾包里，“……光消委的会上，我们提出过担忧，这种感觉多来几次肯定会出现成瘾现象。到时候，她的头发……”3ZV2c
“就算不成瘾，也肯定会变成黑市的热门倒卖产品才是。……总有人会冒这种风险。”3ZV2c
终于接受了躲不开这个要素的事实，莉音放松了肩膀，但却仍旧没有放弃那团硕大的口香糖：“……她，啊。你也……”3ZV2c
“嗯。”截断了这个问题，日奈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眸闪了闪，带上少许阴影，“大家，应该都一样吧。”3ZV2c
泡泡糖开始发涩。发干。乃至于有种要掉渣的错觉。仰起头看向天空，莉音把手掌放在了自己的头上，重重拍了一下：“我开始不明白了。崇高和庸俗，什么的。”3ZV2c
“我当然不想跟那帮胸怀隐恨的罐头们长长久久、永永远远地纠缠下去，也绝不希望自己的后辈们遭受到相同的苦楚。若是有什么办法，能够澄清这汪已经浑浊的泥水，那真是再好不过——虽然已经有所改变，但对于我而言，适当的代价总是可以牺牲的。但……”3ZV2c
“……有什么，”似是早就料到了她的这番话，日奈把头靠在双腿上，侧脸看着她，“不舍吗？”3ZV2c
“谈不上。”摆摆手，莉音笑了笑，“举个简单的例子。若是没有失去这轮光环……”3ZV2c
“你和我，就永远都不可能用现在的心态，进行这种交谈吧？”3ZV2c
这话听起来像是胡说八道或者无理取闹，可确实是莉音内心深处的准确表达。虽说如此，越品感觉越不对劲的情况下，她还是补充了一句：“就有点儿像小疙瘩一样，怪怪的感觉。最多就是这样了。要说不舍，那是远远……”3ZV2c
心中的那份焦急忽然就被抹平了，莉音平稳了一下呼吸，在暗暗感谢的同时，她忽然发觉，自己的手掌在胸口的白毛衣上留下了一个脏兮兮的血五指。下意识又抹了几下但越抹越脏，她感受着鼻尖上萦绕不断的一缕味道，笑了出来：“不过是片刻虚妄的感慨碎片罢了。……辛苦你当垃圾桶。”3ZV2c
莉音渐渐把握住了身边这位“格黑娜魔王”所扮演的角色。那份显然是从“名师”那里学来的奇妙包容力在糅合了日奈自身的气质与特点之后，确实特别适合她这种总再用“电车难题”逼迫自己的死脑筋，自然也会适合那位习惯性为人师表的大人。想到这儿，莉音的心情顿时放松了不少，那本想一直压在心底的声音，也不自觉滑了出来：3ZV2c
“你就没感到不甘吗？……我是说，为什么，是小鸟游星野呢？”3ZV2c
她当然不是在为自己叫屈。她自己，调月莉音会长，有她自己的位置。就是当下的这个位置。再加上丢掉了光环的姿态，真就是再合适不过。3ZV2c
可她们家的那位会计。那位永远嘴硬心软，远比之前的空崎日奈有包容力的会计……3ZV2c
作为见证者，那四个人的位子肯定是被精准计算并明确安排好的。爱情，亲情，以及涉及到两个方面、两个群体的友情：大体上能粗略地这么区分吧。不管是谁，可能不是“她”，但无从得知的神秘大手也好，高高在上的万能神明也罢，肯定有什么人提前谋划好了那支核心小队的人选，并让事态按照计划一步一步发展下去——凭借着熟悉的直觉，调月莉音有着如此的坚信。但也正因为如此，她心中的混沌也越发深厚了：3ZV2c
质问的要素越发膨胀，她略显激动地摇了摇肩膀，又很快克制了下来：“你就不会不满吗？不能去打主线，只能跑来清支线剧情什么的。明明……”3ZV2c
讶异地看着如此笑了出来的日奈，莉音顿时感觉一阵想要找道缝钻进去的尴尬。就算对于已经松懈下来的她而言，刚刚的放纵也太过离谱了。抹了抹眼角，压住了笑意，日奈急忙从中拼凑出来几句话：“抱歉！我不是说想……嗯……”3ZV2c
戏谑地看了过来，她依旧笑着：“勇者推荐的游戏，看来真的很好玩啊。”3ZV2c
这句话让莉音想要钻到什么地方的意愿更加强烈了：地核也许是个不错的躲避地点，或者外太空轨道什么的。之后紧急追加预案……3ZV2c
“但是，”调整了一下大腿上过膝袜的袜口，日奈继续说着，“生活，又不是游戏。哪里有什么主线支线，输出辅助的。……只有我的。我自己的。”3ZV2c
……那位“名师”，真的教了不少好东西啊。实在是让人嫉妒——替自家的会计。3ZV2c
“而且，如果选择小鸟游星野的理由真的存在的话，那一定比你想象的要简单。说不定是抽签呢？或者周围的人随口提了一嘴之类的。总之，不像是她会执着的细节就是了。”3ZV2c
“也对。”耸了耸肩，算是接受了这句话，莉音说，“往不好听里说，她总是……挺瞧不起我们的。”3ZV2c
不知道算不算默许，日奈没有把对话延续下去。带着安静的默契，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直到远处的硝烟味儿终于飘了过来，莉音才重新开口了：3ZV2c
“不知道。……记忆也许会消失，但感受永远会留痕，改变永远会延续。”伸了个懒腰，日奈给了句模棱两可的回答，“不过我更担心的，倒是会……忘记那些歌。”3ZV2c
这么说着，她重新抱住双腿，像一朵真正的紫罗兰一般摇摆着，一边轻声哼唱了起来：3ZV2c
“是挺可惜的。”闭上眼，听着她的歌声，莉音点点头，发自内心地赞同着，“但可能也就……还好吧。”3ZV2c
是啊。也就，还好吧。到头来，在靴子落地的那一刻，整个基沃托斯里可能最为“理性思维”“大局为重”的两个人，也还是只有这种暧昧不清、模棱两可、首鼠两端的回答。3ZV2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