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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乱

  顺治十一年的秋季来得要比往常更短一些,此时正是出海的好季节,以往的这个时候,海面上是来来往往的商船和渔船,不少个体海商和渔民都在此刻出海,而现在,初秋的海面风平浪静,只有一轮大日挂在远处的海面上,孤寂而热烈地看着起伏的波涛,阳光在海面上跳动着,但已经无人去欣赏。41Z9z

  老渔民站在熟悉的山岗上看着这个熟悉的场景,他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对这样的场景习以为常,而现在却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看到它了——41Z9z

  朝廷下达的海禁政策,要求所有百姓朝内迁徙百里,让他们抛弃赖以生存的大海,商贸还有田地,到一眼望不到边的黄土里去,想到这里,老渔民不由得叹了口气。41Z9z

  东安知府刘知业带着自己的两个属下正强制推行海禁政策,带领了一支军队,将海边的乡亲们赶走,让他们离开自己的土地,那些海商也从此片板不得下海,他们各自背着行囊无奈地背着家当。41Z9z

  士兵们挥舞着长枪,麻木地驱赶着这些闹哄哄的人群。41Z9z

  热闹的城市,安静的小村,变成了一座座荒城和荒村,共同分享了同一片夕阳,刘知业看着这一幕,心中有种报复般的快乐。41Z9z

  这么久了,这些刁民终于肯挪挪屁股了——看来还得是调兵来推行海禁才是。41Z9z

  可尽管如此,这些刁民还是推推搡搡、走一步停一步,像是出家的女儿那样一步三回头,他不禁有些烦了,怒吼了一句:“看什么看!赶紧走!”41Z9z

  战马们打着响鼻动起来了,但不是对着敌军,而是它的人民,无数人的哭声响亮起来,踏过了那些早已厌倦了的田埂、山峦,把那些刁民挤着推搡着,士兵们麻木地驱赶着人群,就像他们现在正在做的一样——两眼放空,什么都不去看,只是抬头看着那黄昏里带着些许金黄色和粉蓝色的天空和半壁晚霞,同样麻木地挥舞着手中的马鞭,也不知是抽向了马儿还是脚下的、身边的人群。41Z9z

  排山倒海的马推着此起彼伏的哭声前行,乡亲们纷纷哭泣,愤怒地大声呐喊。41Z9z

  “爹!”41Z9z

  一个清瘦男人突然喊了一句,带着焦急和惊恐,刺穿了本就喧闹的天空,老渔民连头都没有回,顽固地赖在山岗上,任由人群和马将他推倒。41Z9z

  “爹!”41Z9z

  他的父亲终于淹没在海潮里了,再也找不见,他绝望地大喊,想要逆着人潮而去,拼了命地向前挤。41Z9z

  刘知业恼怒地喊道:“都给我停下!”41Z9z

  骚动的人群被他的怒吼声给镇住了,人们一个个不怀好意地看着他。41Z9z

  “你们是想造反吗!”41Z9z

  “海禁乃是国策!乃是顺治皇帝为了你们不受倭寇侵扰,让你们平平安安的,是为了你们着想!”41Z9z

  “你们怎么就不领情呢?!”41Z9z

  刘知业的吼声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仿佛想把自己的心肝都袒露出来,让人看看他是多么地愤怒,此时他听见了一个同样歇斯底里的怒吼——41Z9z

  “和他们拼了吧!这帮鸟人,不顾我们死活! ”41Z9z

  此时起伏的波涛变得汹涌了,阳光像是炸开了的花朵。41Z9z

  人潮一下子翻涌起来,一浪推着一浪,朝着那些士兵推搡过去。41Z9z

  盲目的人群抓住了士兵的两条腿,想让他们从自己的这一边掉下来,士兵们吃痛地甩着鞭子,却让那些人抓得更紧,军官见状,下意识地抓紧手中的缰绳,他不再把目光看向天空,而是看着那些发疯的人群,空洞的眼神里探出一丝慌乱,他连忙拉住了缰绳,让身下的战马停下来。41Z9z

  娇贵的战马终于停下来了,它们在人墙面前打着响鼻,然后用马蹄刨着地面,又打着响鼻,刨着地面,循环往复。41Z9z

  但那些暴动的人们却没有停下。41Z9z

  他们还在试图向士兵们挤过去,人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团团簇在中心的知府,他的深蓝色的官服上绣着杂七杂八的花纹,看着人们眼睛冒火,他太显眼了,就像是一颗明珠,又像是海面上的一个小岛。41Z9z

  “刁民!都是刁民!你们想造反吗!”东安知府刘知业愤恨地在马上甩了甩袖子,他的两个属下同样凑在他的耳边说道:“大人!我看到了,就是那个人,他说反了!”41Z9z

  属下伸着粗短的食指指着人潮中的一个身影,那人看起来要比别人要精壮不少,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在人群中穿行着,将不少士兵都拽到了马下。41Z9z

  刘知业挥了挥手,大吼一声:“给我抓起来!”41Z9z

  他的身后,一队穿着短衣的衙役鱼贯而出,有的拿着水火棍,有的拿着铁链和枷锁,气势汹汹地追到那个青壮汉子的身侧,正想要拿下他的时候,他们才发现此人居然是个练家子,只见他左躲右闪,一个迅猛的高扫腿将一个衙役踢翻在地,又是一脚狮子双吸水,踢中了衙役的面门,将两侧正打算包夹过来的衙役踹的鼻青脸肿。41Z9z

  “是觉渡寺流传出来的十二路谭腿……”41Z9z

  有的衙役见多识广,他们出声提醒了一下周围的同僚,面色凝重地看着眼前的汉子。41Z9z

  此时他的身边又站出了两个人,他们无一不是和青壮汉子一样的好汉,都是一样的粗布麻衣的打扮,三个人背靠着,形成了一个小圆心,这种阵型能让他们不会腹背受敌。41Z9z

  “好兄弟!今日一同赴死!”41Z9z

  “好!”41Z9z

  而衙役这边,他们同样围住了三个人。41Z9z

  “先拿下攻势最盛之人。”41Z9z

  衙役甩着铁链攻了上去,攻势连绵不绝,刘知业冷眼看着这些人争来斗去,一言不发,面色阴沉似水。41Z9z

  面对衙役们密集的攻势,三人背靠背的阵型显得尤为坚固,却也考验着他们之间的默契与配合。青壮汉子作为阵中的主心骨,他的眼神坚定而冷静,每一次出手都精准而有力,如同狂风骤雨,让试图靠近的衙役们步步维艰。41Z9z

  就在这时,青壮汉子的两位同伴也展现出了非凡的武艺。其中的一人是个中年的大汉,身形魁梧,肌肉虬结,每一步踏出都仿佛地动山摇,他精通拳法,每一拳挥出都伴随着呼啸的风声,直击衙役的要害,拳风凌厉,让人难以招架。而另一位则是个瘦高的汉子,则显得更为飘逸,步伐轻盈,仿佛踏云而行,他擅长掌法,双手如同灵蛇出洞,掌影翻飞间,便有几个衙役被震得连连后退,脸色苍白。41Z9z

  “是铁拳张与云掌李!”有识货的衙役惊呼出声,显然对这两人的名号有所耳闻。41Z9z

  刘知业侧过身子,他倒是对这几个江湖人起了些许疑心,他问起了这两个人的路数:“他们什么来头?”41Z9z

  他身后一人附耳过来,在刘知业的耳边说道:“拳路都不是本地的帮派,他们应该来自内陆。”41Z9z

  刘知业听了这话,便继续静静地看着这三个江湖人负隅顽抗。41Z9z

  衙役们正采取车轮战术,一批批轮流上前,虽仍不时有人受伤倒地,但整体阵势却逐渐稳固下来,将三人团团围住,步步紧逼。41Z9z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寻找突破口!”青壮汉子沉声对同伴说道,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三人相视一眼,无需多言,已明对方心意。41Z9z

  突然,青壮汉子身形暴起,如同猛虎下山,三人组成了楔式阵型,直冲衙役最密集之处。41Z9z

  身后人齐心协力,将面前的衙役震退,而青壮汉子的腿法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极致,他蹲下身双手撑地,来了个迅猛的扫堂腿,扫倒了不少敌人,试图打开一条路,直奔人群中的狗官。瘦高汉子和中年大汉则紧随其后,拳和掌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保护着他前行。41Z9z

  近了,一步步地近了,那狗官就在眼前——41Z9z

  然而这只是表象。41Z9z

  铁拳张被数名衙役合力按倒在地,动弹不得。流云掌李见状,想要上前救援,却也被更多的衙役缠住,无法脱身。青壮汉子则因分心保护同伴,不慎被一根突如其来的水火棍击中要害,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41Z9z

  很快,他的脖子上被押上了水火棍,两个冲着他的手和腋下,将他架起,两个砸向他的膝关节,让他跪下,铁链迅速地捆住了他的双手。41Z9z

  他们被推搡着、押解着,来到知府的面前跪下。41Z9z

  看到这一幕,身后的人潮变得更汹涌了,却被层层叠叠交叉起来的刀和枪架住,不得寸进,随着刘知业冷冷的声调响起,人潮也像无风的水面,渐渐平息,只剩下一小段一小段的涟漪。41Z9z

  “海禁乃是国策!上可令国家安稳,下可让百姓安康,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41Z9z

  “反民!一群反民!”41Z9z

  说完,他又让自己的语调平息下来,冷冷地问:“是你带头喊的‘反了’吗?”41Z9z

  “是我!”41Z9z

  青壮汉子抬起来,怒吼着回答道,为此他险些挣开束缚,周围的衙役让手头的力道更重了点,汉子又吃痛地趴了下去。41Z9z

  刘知业愣了一下,他和周围的属下惊讶地对视了一眼,因此他们的眉头因此短暂舒展了一下,却又紧紧地锁住了。41Z9z

  这样人很好对付,可一旦出了这样人,局面就很不好对付了。41Z9z

  “为什么造反?”41Z9z

  汉子躲闪着眼神,犹豫了片刻才说道:“一群狗官!为何不反?”41Z9z

  刘知业笑了一下,看向了周围默默无语的群山和黑压压的人群,又重新把目光放在了汉子的身上。41Z9z

  “你不是本地人吧?为什么……造反呢?”41Z9z

  风呼啸着吹过,伴着山岗林间的窃窃私语。41Z9z

  “是谁让你来的!”刘知业高声问道,镇住了那些骚动着的人群。41Z9z

  汉子没有说话,刘知业便替他回答了。41Z9z

  “我看,你是私通倭寇!阻止迁移,便是想从中牟利!是也不是!你的头头,是不是那胡鲨啊?”41Z9z

  汉子连忙否认:“什么胡鲨?我这辈子行得正坐得直,来这里就是和兄弟几人一起除倭寇的!诸位乡亲有目共睹!”41Z9z

  周围的人群也沸腾起来:“对!”41Z9z

  “陈汉帮了我们不少忙!”41Z9z

  “就是!”41Z9z

  刘知业却根本没管这些人的喊声,他轻轻地说道,却让汉子听了个清楚:“认不认识,就不归你说了算了。”41Z9z

  “来人,把这些倭寇带走!”41Z9z

  “接着给我走,不准停!本官就陪着你们,和你们一起走!”41Z9z

  刘知业跳下了马来,一马当先地走在最前面,人群默默为他分出一个道来。41Z9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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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啊?是谁说的想造反了?”41Z9z

  一个声音从人群的正前方响了起来,就在刘知业打算接着穿过人群的时候,就在那人群分开形成的道路的尽头,一个将军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他。41Z9z

  他的目光很冷,看着这群他亲自带出来的兵的时候,就像寒冬腊月里面前的那个冰溜子,刺得那些士兵瑟瑟发抖,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个军官的身上。41Z9z

  “回去,自己领罚。”41Z9z

  军官愧疚地低下头,回答道:“是。”41Z9z

  将军一拉缰绳,他座下的战马便听话地回头,向来路走去。41Z9z

  “都给我回去!今天明天,一个都别想吃饭!”41Z9z

  他的兵听话地离开了人群,收起了刀和枪,整齐地排成两列跟在他的身后。41Z9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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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知业见到这一幕,他的怒火终于控制不住,文人的儒雅被他选择性地放弃了,问候着这个将军,里里外外。41Z9z

  “单宏!你给我站住!”41Z9z

  单宏仰起头,看着无云的天,静静听着知府的下文。41Z9z

  “你也想造反吗?阻挠迁徙,是个什么罪名?阻碍朝廷大政!”41Z9z

  “这土、这海,还有这百姓,是谁的?”单宏问道。41Z9z

  “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率土之滨,莫非王土!”41Z9z

  “是了!”单宏高声说道,“那你弃皇上的土,这,又当如何问罪?”41Z9z

  士兵们哪里还不明白,都纷纷高喊起来:“死罪!”41Z9z

  刘知业被他噎了一下,又大声嚷道:“单宏!我们同在泉州府上任官,你可得想清楚了!到时候问罪下来,你和你的靠山,知道后果。”41Z9z

  单宏转过身,瞪圆了眼,冷冷地看着他:“不劳知府费心。”41Z9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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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