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民
说完，单宏便准备转身离去，刘知业从后面飞奔过去，拽住了单宏的马头。此时的他就像是一根木桩，死死地捆住了单宏屁股下面的在战场上无往不利的战马。42Y7l
单宏冷冷地看着他，可他看了很久，最后也只是说了一句：“这是我的兵！”42Y7l
刘知业立马回答道：“这是皇上的兵！不是你的私兵！”42Y7l
单宏没有说话，只是一拽缰绳准备离去，此时，后面的百姓也看明白了，纷纷冲着将军喊道：“单将军！他们抓了人！”42Y7l
群情激愤，人潮翻涌，他们挥舞着手臂压了上来，刘知业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然后猛地站定，他的怒火被欸这群刁民烧起来了，却在下一刻变成了一声轻笑。42Y7l
“刘知府，放人吧。要不然，我的兵调走后，我也不确定这些百姓，会不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单宏俯下身，面带着笑意，对刘知业劝说着。42Y7l
“知府大人！我们……还是放人吧！”这是刘知业的属下对他侧耳说道。42Y7l
“放？为什么要放？怎么，你们怕了？怕死就给我滚！”42Y7l
刘知业咬牙切齿，他看着单宏，像是要在单宏的身上钻出一个窟窿，他说道：“单将军！你越界了！倘若你真的把人带走，这事儿就没有了结了……”42Y7l
然后，他又摇了摇手，对着那些已经有些慌乱的衙役们喊：“不许放！”42Y7l
单宏皱了皱眉头，回过头去，不再看向那些激愤的百姓。42Y7l
刘知业转过身，一甩袖子，面对着那些涌上来的人群一个人就压了上去，他对那黑压压的人群喊：“本官就不放人！朝廷为了你们着想，你们还在这里聚众闹事！”42Y7l
人们被刘知业的气势镇住了，纷纷在他的面前停下，不敢再上前一步。42Y7l
山岗又静下去，漆黑的树影开始随着夜色渐渐出现，像是燃烧着的火，正渐渐地吞没着这里的所有人。42Y7l
空气中像是埋下了一颗火雷，激愤的目光在空中碰撞，擦出的火花已经点燃了引线，此时的氛围变得越来越静，越来越燥热的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像是在所有人的头顶泼了盆凉水，所有人就将目光放在了来人身上。42Y7l
沈梦如没有去理会那些怀疑的、轻视的、疑惑的、绝望的或是期待的眼神，自顾自地先是和单将军打起了招呼。42Y7l
“两位这是怎么了？单将军，还有刘大人，别来无恙啊。”42Y7l
“沈捕头。”单宏下马相迎，先前他和沈梦如打过不少交道。42Y7l
这段时日，几个镜异司的捕头和紫悦一行一路向东，顺带解救了不少正肆虐着倭寇的村庄，期间也没少休息。一路上一边调查案子，一边剿匪，一来一去，也就和单宏认识了，单宏对这一行人的印象十分深刻。42Y7l
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点在一个简易的营房里，他看见这三个人以一个穿着飞云服的捉妖人为首，中间是个打扮地普普通通的江湖女子，但仍然可以看出曼妙的身段和动人的相貌，沈梦如身为神捕反倒是走在三个人的最后面，倒不像是结伴而行，反倒像是押着紫悦来的，可偏偏这女子又没有被控制着，看起来面色如常。42Y7l
当时的单宏已经连着三天没有合眼，但仍正在和几个属下商讨着接下来的行动计划，在三人被带进营房的时候，那些军士纷纷做了一个揖，侍立在一边，有的自觉地退出了营房，将地方留给了将军和三位客人。42Y7l
紫悦看到单宏的神情带着些许的疲态，和边上的守卫一样，看起来他们好几天没有休息，紫悦也不是没有见过朝廷命官，显得从容不迫。42Y7l
“将军这些时日为了剿灭倭寇，劳心劳力，即便是为了将士们，也要好好休息一番才是。”42Y7l
“这些倭寇不足为惧，都是小股小股的海盗，有各位帮忙，让我们省了不少功夫。沈捕头为何来了东疆？”42Y7l
“为了公事，一路追查至此，却遇见了一些分内之事——一个倭寇，化妖了，如非这紫悦姑娘的帮助，我们拿下那妖邪还要费些功夫。”42Y7l
单宏的眉头皱了起来，他问道：“沈捕头，可否细细说来？”42Y7l
“我等来此，也正是想问问将军，这海盗为何总能出现在内陆？血鬼在东疆不常见，除非有人……效仿天寿旧事！”42Y7l
“我也觉得奇怪，这些倭寇虽小，可它们总能在我们的防线里面钻来钻去，像苍蝇一样，令我心生厌恶，我早有怀疑，有人勾结倭寇，只可惜一直找不到什么蛛丝马迹。”42Y7l
“没有，这东疆向来以海贸繁荣出名，向来不曾闹过倭乱……”42Y7l
沈梦如沉思片刻，然后抬头看向了忧心忡忡的单宏，说道：“我明白了。既然如此，还请将军帮我留意一下，将军若是有什么线索，记得与我传书，我会帮忙。”42Y7l
也正是在几天之后，沈梦如便接到了单宏请求帮助的书信，他的兵被泉州府下达的调令调走，刘知业正在泉州的东安一带强制推行海禁。42Y7l
紫悦一行人其实早就到了现场，在近处的一座山岗上观察着现状，沈梦如见到那几个挺身而出的江湖好汉，他们的路数都是中土流传的江湖武学，算是比较粗浅的功夫。42Y7l
紫悦看着她饶有兴致地点评着这三个江湖人的模样，叹了口气，尽管她反对看戏这一行为，但她厌倦了争吵，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42Y7l
她们看到单宏带着五个卫兵骑马赶来的时候，看到刘知业和单宏对峙着，用无声的方式进行激烈的试探，沈梦如才慢慢地从人群后面走出来，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暂时放在了他们三人身上。42Y7l
人们显然是对镜异司的名头有些忌惮，害怕地看着他们，仿佛是什么洪水猛兽。42Y7l
“刚刚发生了什么？两位看起来有些不愉快啊。”人解释道：“大人！这单宏阻碍朝廷大政不说，还暗中帮助倭寇！下官以为，这单宏定是养寇自重！”42Y7l
“襄助倭寇，”沈梦如把这个词汇在口中咀嚼了一会儿，才接着问道，“有倭寇闹事？”42Y7l
“正是如此！倭寇纠结刁民，煽动造反了，大人你看，这些刁民！”42Y7l
刘知业让开身位，背后那站得笔直的人墙显露出来，他们瞪圆了眼睛，让那些怒火和坚持毫无保留地显露出来。42Y7l
沈梦如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感觉到一种荒诞，她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42Y7l
紫悦连忙戳了戳沈梦如的腰——这是在说“你收敛点。”42Y7l
“的确是一群刁民。”她转过头，看向了单宏，“你觉得呢？单将军？”42Y7l
单宏没有回答，而这也算是一种回答，胜利的笑容在刘知业的脸上浮现出来。42Y7l
“倭寇呢？就是这三人？”沈梦如的笑带着一丝玩味，她先是瞄了一眼刘知业，然后才看向了中间的青壮汉子，他正怒气冲冲地看着这群狗官。42Y7l
“单宏想包庇倭贼，干扰推行大政，定是打算养寇自重。”刘知业说道。42Y7l
“既然如此，这三个倭贼就让我带走好了。”沈梦如挑了挑眉，“怎么样？刘知府？正好，我最近就在调查一起倭乱，正好让我问问这三个倭贼。”42Y7l
听起来像是在征求刘知业的意见，但他们谁都清楚这绝不是一种询问，而是命令，刘知业咬了咬嘴唇，他有些摸不清沈梦如的态度，问道：“大人……这倭贼还是让我带到府台去为好吧……”42Y7l
“先斩后奏，皇权特许，”沈梦如冷冷地看了刘知业一眼，刘知业吓得缩了缩脖子，“我镜异司抓人，没有不合规矩吧？刘知府？”42Y7l
刘知府正了正神色，拱手道：“没有没有，有大人审问，真相定然水落石出！”42Y7l
他们磕磕绊绊地随着镜异司的捕快们离去了，紫悦跟在这些人的身边，这三个汉子见到一个江湖人和这群镜异司的人混在一起，眼神里带上一丝鄙夷和痛恨，紫悦懒得和他们解释。42Y7l
刘知业把目光收了回来，看向了单宏，但单宏根本不理他，只是一挥手，高声命令道到：“都给我走！”42Y7l
随后他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那些骑兵先是相互看了看，然后纷纷排成整齐的两队，一并扬长而去。42Y7l
整齐的脚步声和马蹄声震得山都在响，可气氛却比之前更沉了，官兵掠过了刘知业，就像是崩腾的洪流遇到河中的岩石那样分散开来，又在远处聚拢。42Y7l
随后，是那些百姓，在刘知业的眼里他们像蚂蚁一样开始散开，在一阵幽微的沉默之后，重新开始了他们的离散之旅，分离又重组，缓缓铺展开来，就像是墨水滴入了一池清泉，悄然晕染，最后消失不见，一点踪迹也寻不见。42Y7l
整个山岗又静下来了，最后一个人影也消失在了视野的尽头，刘知业一个人站在山岗上，看着流动的墨色重新占据了空白的土地，不由得发出一声长叹。42Y7l
他的属下无措地问道，而刘知业也在心中问着这个问题，问了自己一遍又一遍，最后只能长叹一口气。42Y7l
“那个镜异司的女人！她到底是想帮我们，还是想帮单宏？我看她存心就是给您添麻烦……”42Y7l
“我不知道，”刘知业闭上了双眼，“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为什么。”42Y7l
另一个属下回答道：“如果不是那个神捕，这件事恐怕还要闹得更大！那些刁民保不齐会跟着我们去府台、去州部！到时候，州部要怎么问责我们？一千多个刁民，难道要各个抓起来？”42Y7l
“这件事本来就闹大了！海禁搞了这么多年，一点起色都没有，有什么办法？依我看，这就是有人在拆台！”42Y7l
“慎言！”刘知业瞪了他们两眼，“镜异司的人都还没走远呢，你们刚才那会儿那么怕死，现在又不怕了？”42Y7l
晚风吹过了刘知业带上了些许风霜的鬓角，发须随着风微微摇曳，落日照在褶皱的脸上，留下一道道沟壑，就像山间的田埂，他不禁想起了自己还只是个县官的时候。42Y7l
“我真的不知道，”刘知业说道，“我们先回府台，然后，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地写下来，呈给州部。”42Y7l
沈梦如带着三人走过下一个山头，停了下来，她转身看着这三个青壮的汉子，只是他们看起来都很不配合，恼怒地别过了头，看向另一侧黑深的树林。42Y7l
“我敬重各位，是条汉子，”沈梦如说道，“我相信几位爷绝不是什么倭贼，带你们来，只是想问你们几个问题，希望你们不要抗拒调查。”42Y7l
青壮汉子冷哼一声，但听到沈梦如这么说，他的态度已经有所缓和，却还是用叛逆的语气说道：“少在这里装模作样！谁不知道你们镜异司的人？到时候罪名怎么定，还不是一句话的事。”42Y7l
“呵呵，”沈梦如笑了笑，“罪名根本用不着我来定。那几个府台的官员也只要一个奏疏，就能把你们打成倭贼——从抗击倭寇的好汉，变成倭贼，滋味一定不好受，不过我可以帮你们。”42Y7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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