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难
汉子疑惑地转过头，眼睛在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之间转悠，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小捕快身上。kXrkU
汉子移开了目光，挺直了腰板，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壮实，说道：“哼，鬼知道你们在打什么算盘。”kXrkU
沈梦如见状，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她语气更加平和而诚恳：“我沈梦如，身为镜异司的神捕，虽身在庙堂，却也常在江湖，也知民间疾苦，更明白忠奸不辨的悲哀。今日带诸位至此，绝非为了一己私欲，或是轻易给人扣上莫须有的罪名。这山林间，风声鹤唳，人心惶惶，倭寇之患确实让人头疼，但错杀无辜，更是令人痛心。”kXrkU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继续说道：“我知你们心有不甘，被误会的苦楚我也曾体会。我承诺，今日之问，只为真相大白。若你们确非倭贼，我必竭尽所能，还你们清白。反之，若真有隐情或误解，也请直言不讳，我们共同面对，解决这无妄之灾。”kXrkU
这时，一直沉默的陈拙终于抬起了头，他的眼神坚定而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他缓缓开口：“我们镜异司，虽受皇命监察四方，但更重的是公正与正义。若真有冤屈，我们必当力挺到底，不让任何一个好人蒙冤。”kXrkU
这话一出，三名青壮汉子的神色明显有了变化，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似乎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希望。其中一人终于松了口气，语气不再那么强硬：“罢了，既然你们这么说，我们就信你们一回。问吧，只要是我们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kXrkU
陈拙向火堆里加了根木棍，问道：“你姓什么名什么？”kXrkU
后面两个汉子铁拳张与云掌李也跟着站起来，报上了自己的名号。kXrkU
沈梦如微微一笑，示意他们坐下，然后缓缓问道：“近日来，边境多有倭寇侵扰，而你们又恰好出现在这一带，可我看诸位的武功路数，都来自于中土，几位来东疆是为了什么啊？”kXrkU
山林间的风似乎也变得更加柔和，穿越嶙峋怪石和树叶，它们仿佛是信使，由远及近，飘着旋转着绕过几人的身侧，几人中间的篝火腾得窜了窜，吸引了六个人的目光。kXrkU
汉子看着那跳动的火焰，火光里像是照出了自己，他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我们来这里除倭，只是没想到遇上这档子事，我们兄弟几个也是在一路上认识的。”kXrkU
“那为何跑这么远，真就热心肠，心里不平，就跑来海边？”kXrkU
谭腿王沉默了，没有接这句话，他咂吧了下嘴，像是在考虑该如何说，复杂的色彩在他的眼中酝酿、翻涌，然后化成了一丝苦笑，他拍了拍身旁的铁拳张和云掌李，他们也纷纷看了过来，他们的嘴角都因苦涩和心酸微微勾起，而他们的眼睛却仍然像泉水一样清澈。kXrkU
“说来话长，我们三人虽出身不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的信念——毕竟虽为江湖草莽，却也看不得这惨状，倭寇之患日益猖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kXrkU
“起码，江湖儿女，哪个不是讲究的义字当先，可我若只说我是为了大义、誓死卫国，想必你们也不会轻信。”kXrkU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快速地瞄了一眼紫悦，同为江湖人，他认为这姑娘也许能理解这份心酸。kXrkU
紫悦当然理解，她便直接问道：“我许久没在江湖上行走……这些年，是又发生什么了吗？”kXrkU
“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出身于中土，却已经在东疆活了快十年了。想当年我还只是个觉渡的俗家弟子，学了门粗浅的功夫防身，至于是怎么认识这两位兄弟的——说来也巧，我们原本是漕工，世代以疏通河道，运送漕粮为生，生活虽不富裕却也安稳。而我们正是在漕帮相识的。”kXrkU
几个汉子对视了一眼，他们的眼神带着对过往的追忆，当时浪遏飞舟的峥嵘岁月让他们不禁笑了出来。kXrkU
“后来，当年，景德皇帝想改漕为海，景德皇帝的功绩我们江湖人也是佩服的，咱们也都知道这是为了加强国力，毕竟，东疆的海商贸易那么繁荣，还用着前朝的漕运，确实有些说不过去，景德皇帝借着京城保卫战的功绩，推行了改革，后来的结果也可以预料——漕帮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后来干脆就辞退了这份营生，哥俩还年轻，一合计，都跑来东疆，找找出路！”kXrkU
“这一来，便是八年。”铁拳张接过了话茬，语气中带着几分微妙的情绪，“当时我们还年轻，后来就干脆在东疆成家立业了。”kXrkU
“东疆的贸易的确繁荣，哥俩原本就是漕工，很快就找了一份营生，日子过得比以前滋润了不少，”那段回忆很甘甜，但也正是这样的甘甜，也造就了今日的苦涩，后来的转折完全没有出乎意料，就像是命运那样无法抗拒，“可后来，意外又发生了。”kXrkU
紫悦听到这里，逐渐回过味来：“三年前发生了一场海难，对吗？”kXrkU
“是，”谭腿王重重地点了点头，“那场海难，仅仅是因为一个无心之举，竟然险些令我丧了性命——我帮助了一位看似落难的商贾运送一批货物，若非老李嗅觉灵敏，让我们赶紧辞退了营生，恐怕我都活不到现在。”kXrkU
“自那时起，当今皇帝便以海难为由要实施海禁，当时，砍了好些官员，人头滚滚，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要不是跑得快，恐怕也没命了。在那之后，我们就在附近州县做些护卫的活计，但古怪的是，自那之后，倭寇之患愈演愈烈，而朝廷的海禁政策也越发极端，我回想起这十余年的奔波，刚才我终于忍不住怒火，一时冲动，便……”kXrkU
谭腿王后怕地说道，他喘了几口粗气，又接着说道：“我这辈子，算是一事无成，落到今天这个田地，我也怪不得旁人。”kXrkU
沈梦如听完，点了点头，她的目光在三个人之间扫了扫，想从他们的眼中看出什么，过了一会儿，她说道：“那场海难，我有所耳闻，当时，是皇帝说要推行海禁，不过由头嘛……”kXrkU
她的思绪在心底转悠了一圈又一圈，最终还是没把自己的想法吐露出来，这几个人所言非虚，身为神捕她自然能看得出来，而这几个江湖人也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她，可偏偏牵扯到海禁一事，这事情就不可谓不复杂了。kXrkU
朝堂上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顺治皇帝这些年倒行逆施，复辟了之后，把景德皇帝的改革纷纷推翻，还砍了不少被景德提拔的官员，当年文毅被下令斩首的时候，正值六月，却天降飞雪，此即为妖异之象，那时沈梦如刚刚通过试炼，此等妖异还轮不到她来解决，但是她的师父沈刀孤却日日夜夜操劳，也正是那时师父烙下病根，从此每到冬季要飘雪的时候，膝盖就会隐隐作痛。kXrkU
那年整个冬季无雪，民间纷纷传言是六月老天已经把雪下完了，所以整个中土的西北地区都没有飘雪，因此，那年皇帝特意跑去了西川借雪，下了罪己诏，说：苍天无雪，罪在朕躬，从此朕前往西川祈雪，恳请王母佑我臣民。kXrkU
可皇帝一连沐浴斋戒了十天半个月，眼见着春节都要过了，老天才不情不愿地飘了几片雪，雪下得不大，和往年齐膝盖高的雪相比，今年才堪堪没过脚尖。kXrkU
这时，紫悦发话了，她对海难的事更为在意，可偏偏这几人对海难的细节，含糊其辞，于是她开口问道，把自己的疑惑轻飘飘地抛出来：“你帮助了一位看似落难的商贾运送一批货物，那他又为何与海难扯上了关系？”kXrkU
“官府上的公文，说是他运送了一批违禁品，可运送了什么，也没有说，最后只说是海盗作恶，这批货物后来随着船只一起沉了，连着整船的人，都没了，沉到海里去了，”王平回答道，“当时，老李只是说这个人不对劲，可具体怎么不对，他自己也说不上来。”kXrkU
随后，他戳了戳云掌李的腰，问道：“要不，你给几位大人讲讲？”kXrkU
云掌李皱着眉头，拿起了地上的一张落叶，他的手不安分地撕扯着地上的落叶，树叶嘎吱嘎吱地变得碎片，落在地上，听到这话他才接着话茬说道：“来到东疆之后，我们找过不同的营生，最早几年，我走过几趟水镖。”kXrkU
“当时大约是四年前的时候，那是我最后一次走水镖，那一次我没带货，我带了两个人！一对母女，我对她们印象深刻，那个夫人的身上带着迷迭香，有人给我重金，让我在半路上弄出点意外。kXrkU
“当时我没有接，后来我把这事儿给走过水镖的兄弟说了，他们纷纷劝我，别和他们打上交道——据说有个兄弟接了之后，就出意外了。有一点不得不提，我当时无意间看到了委托人手臂上的纹身，那是一条鱼，可又有点像蟒，纹在手臂上，我一不小心给看到了。kXrkU
“我后来问了问，这是银蛟帮的标志，附近海域走镖的人都或多或少遇到过这群亡命徒，大伙儿都绕路走，很少直接打交道，可那会儿偏偏找上门来……kXrkU
“那会儿之后，我就对类似的事件异常敏感，再也不接水镖，一直小心翼翼，还想着自己会不会被清算——所幸一直到今天都没发生什么，时间过去了挺久，这事儿我就渐渐忘了。后来老王一说，我就下意识地想到了。kXrkU
一个又一个问题在紫悦心底浮现出来，就像是眼前的篝火，跳动着，跳动着，火舌舔舐着她的心，变成燥热难忍的奇痒。kXrkU
云掌李对海难的描述恰到好处地停留在了最关键的地方，所有人的脸上都被勾起了各种各样的心思，怀疑和不可置信交替地出现在他们的脸上，就像是一副在水中晕染开来花掉了的画卷。kXrkU
紫悦急促地问道，这戛然而止的故事让向来面色如常的她罕见地带上了焦急，她紧紧地盯着云掌李的眼睛，等待着故事的后续。kXrkU
“我一个走镖的，海难之事，顶多有所猜测，朝廷海禁，砸的是大多数人的饭碗，可偏偏还有人愿意执行，这事难道不怪吗？”kXrkU
铁拳张这时候插话道：“当时我们就猜了！说铁定是有人想独吞这碗饭，也不知道谁胃口这么大，能吃得下整个东疆！”kXrkU
紫悦不知不觉间提高了声音，空气静了下来，只留下劈里啪啦的火星声，还有时不时飘过的一阵微风。kXrkU
空气沉寂了有一个呼吸的时间，又或许像一个世纪那样久远，沈梦如突然站起来，靠到了紫悦的身边，她摸了摸紫悦的额头。kXrkU
紫悦还沉浸在失落当中，同为女子，她明显感觉到紫悦心情有些低落，她拍了拍紫悦的后背，怀中的小狐狸同样探出脑袋，众人看着这颇具灵性的狐狸，没有说话。kXrkU
“我一路向南，那个母女我送出了泉州的时候，那夫人突然说停下，于是我便靠岸离去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现在想起来我还是好生奇怪——为什么突然就让我靠岸呢？kXrkU
“姑娘，起码他们还活着，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云掌李说道。kXrkU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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