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魔女与魔女（3） 1
赵英凡抬头，眯眼朝西洋风的公馆仰望，暗红色的高尖塔最为显眼，大型时钟镶嵌在下侧，白金表盘在阳光中闪闪发亮。44pqd
他还记得初次抵达此处所见的光景，诡异的夜空被照得亮堂堂的，钟楼尖塔指向的高空盘踞着一团猩红云层，不断旋转如同煮沸的浓汤，窗户还冒出几缕血色光芒。44pqd
但此刻阳光明媚，万里碧空，那时的“西洋鬼屋”反倒显得尊贵起来。44pqd
由于公馆的开间很宽，暗红色的屋顶如小山般连绵，向前后两面找坡，在他看过一些课外书，这类与法国文艺复兴时期的“孟莎式屋顶”有几分相似。44pqd
建筑的外立面呈灰白色，看起来像是石制建筑，但应该属于是双层的砖混结构，几扇精致窗户的玻璃面很小，但外框架有华丽的曲线和雕刻装饰，是典型的“巴洛克”风格。44pqd
赵英凡就算隔着红砖围墙，也能察觉墙面裂纹，略显斑驳老旧，但历史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极了那些欧洲老牌贵族所居住的奢华庄园，方圆百里内都是为其种田的贫贱领民。44pqd
但他迈出的脚步却有些僵硬，因为随着两人接近，那最关键的角色——那靠在围墙的铁艺大门旁，身穿翠绿旗袍的女子突然从昏昏欲睡的模样中惊醒，只见她猛抬脑袋，火红鬓发垂在脸颊两侧，扎成的麻花细辫一阵甩动，那英气满满的眉眼立刻注视过来。44pqd
就在赵英凡刚想转身就溜时，感觉右肩被用力推了一把，耳边传来伊莎达瑞阴恻恻的声音：“别忘了，我可是花了钱来雇佣你的！”44pqd
他真的很想这样当场回击，但立刻想起犹太女人刚才说过，本次行动事关外界人的未来，那也由不得退缩了。44pqd
赵英凡只能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走到旗袍妖怪面前，挤出一丝微笑，抬手打招呼：“嘿、今天真是个好天气……”44pqd
他这招“一副跟你很熟的样子”，其实是跟日本人学的委婉言辞，表面是在和你谈天气，其实言下之意就是我很友好，老乡您别像上次一样，突然朝腮帮就是一拳了。44pqd
赵英凡思忖对方既然也居住在幻想乡，应该能理解这种“语言的艺术”才是。44pqd
但红发妖怪似乎不为所动，只是偏偏头眨眨眼，英气脸蛋疑惑不解。44pqd
确实，毕竟她头顶淡绿软帽，配饰的金黄五角星表面刻有苍劲有力的“龍”字，在沉默地宣告自己身为中华妖怪，不吃日本人这套特有委婉，反倒在考虑赵英凡的卖国行为，要清理门户，实行“此子断不可留”了。44pqd
气氛好像一触即发，压力可想而知，赵英凡正被盯得心惊胆颤，她突然瞪大双眼，抬手就是用力一指，细辫末梢的丝带黑蝴蝶结都跟着摇摆起来。44pqd
“咒谁死啊？！”赵英凡横起浓眉，这下可真不能忍了，“你这双腿全是肌肉的暴力……嗯哼！”44pqd
他撇撇嘴，用力咽下差点吐口而出的回击：“哈哈、拖女侠您的福，我……还没死呢……”44pqd
原来那天晚上红美铃放赵英凡从离开后，察觉到他低头钻进柏树林时，又被其他妖怪给盯上，她早就以为这家伙变成了腹中美餐。44pqd
红美铃双手抱在荷叶边的翠绿马甲前，系在领口的黑蝴蝶结垂在白皙胳膊。44pqd
她抬起细眉，脸蛋表情转变为审视：“所以、今天又要来干什么？”44pqd
赵英凡根本不想拜访这栋西洋鬼屋，但见她的粉拳分别按压在高耸的双乳两侧，似乎暂时没有动手的打算，于是转头挥手，示意伊莎达瑞可以过来了。44pqd
明媚阳光照得茂密柏树林朦朦胧胧，犹太女人就站在正前方，实验外套与连裤丝袜上白下黑，还撑着白油纸伞在观察情况，手指攥紧圆柱握柄，显得有些犹豫不决，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样子。44pqd
反复确认没有危险后，她的自尊心终于占了上风，推了推反光的无框眼镜，拿起放在地上的布艺提袋，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44pqd
“尊敬的妖怪小姐，初次见面，我叫伊莎达瑞。”她收起白油纸伞，阳光下的淡色嘴唇抬起，笑得有些勉强。44pqd
“我说啊……红魔馆可不是让你们人类观光的景点啊。”44pqd
红美铃早就注意到这奇怪的人类女人，见到她居然走敢到面前，赤红的长直发脑袋摇了摇，英气的脸蛋也跟着拉耸下来。44pqd
“请您不要戒备，我们这次到访，只想要与妖怪缔结友好关系……”伊莎达瑞笑得像是推销保险的业务员，“只需要麻烦您通报一声，和贵府的主人见上一面而已……”44pqd
红美铃冷脸刚拒绝完，放下抱起的双臂，修长背脊脱离砖红围墙，直接上前一步，大腿撩起开叉的翠绿旗袍的一角，有力的白皙长腿一闪而过。44pqd
“在幻想乡里，人类必须恐惧妖怪！要是和你们搞好关系，规矩岂不是乱套了吗！”44pqd
见她的咄咄逼人，赵英凡倒是能理解她被吵醒的不爽，趁没被注意时抬起头，把看向开叉旗袍的视线移到钟楼指针，现在还属于午睡时间，这次的拜访确实太过突兀。44pqd
伊莎达瑞暗中咂舌，淡色嘴角抽搐，但立刻恢复笑容：“未来是一片不可预测的空白，谁又能保证这个世界会一成不变呢？”44pqd
她从布艺提袋中掏出一个精美小木盒，双手递给红美铃：“作为我们友好的诚意，请您收下它吧。”44pqd
赵英凡见犹太女人居然肯花钱送礼，心里有些吃惊，但她的本性确实市侩，最初在雾雨大殿见到的冷漠外表只是一层伪装罢了。44pqd
“干嘛……想送礼来贿赂我吗？”面对突然的礼物，红美铃的语气也软了下来，“但不要痴心妄想了！”44pqd
“您不妨先打开过目，再推辞也不晚呢。”伊莎达瑞依旧微笑。44pqd
红美铃有身为妖怪的尊严，自然不怕弱小人类有诈，索性接过木盒，扯开鲜红绸缎翻开盒盖，双眼立刻一瞪：“这是……？！”44pqd
赵英凡按奈不住好奇心，也伸脖一看，在金黄的丝缎衬底中，一阵幽幽的香气韵味扑鼻，那一条条的外形匀整，条索紧结壮实，形状稍稍扭曲，阳光下的色泽油润还带宝色，原来是干燥的乌龙茶叶。44pqd
高品质茶香阵阵，红美铃再也按奈不住，将白皙鼻尖凑上去，猛嗅软亮匀齐的茶叶，嘴唇不由地深吸一口气：“九龙窠的大红袍！”44pqd
这类产自中国福建武夷山的特殊岩茶，历代就是献给皇帝的贡茶，哪怕刚进入21世纪，每年的产量也极为稀少。44pqd
伊莎达瑞没忘记那晚的外界人聚会，这是根据赵英凡所描述的“看门中华妖怪”而制定的特别计划。44pqd
她一联想到中国文化，脑海里浮现的，自然就是瓷器与茶叶以及……憨态可掬的熊猫，这都算是世界人民的刻板印象了。44pqd
但幻想乡里毫无熊猫的踪迹，村民们大多都使用日式漆器，那些摆在古董店的可疑瓷器又怕是假货，所以只剩下一种选择了。44pqd
伊莎达瑞只懂咖啡，不懂茶叶，但知道投其所好，每天被众目睽睽观赏，久经考验的昂贵商品准没错。44pqd
于是伊莎瑞昨日气势汹汹地杀去金芒街品茶文化的交流店——“喫茶一番”，在其他茶客的震惊眼神中，摆出雾雨家主的面子，直接拿下店内最高价的茶叶礼盒，那摆在柜台显眼处，充当镇店宝的奢侈品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外界“漂流”进了人类村落，当然也就用掉了她一个半月的高薪。44pqd
红美铃身为中华妖怪，当然是懂得品茶的，显然已陷入伊莎达瑞的伎俩中，有力的纤细五指扣紧木盒边缘，有些舍不得放手了。44pqd
她知道拿人手短的道理，一旦收下这盒宝贵的“大红袍”，就代表这两个人类有进红魔馆的可能性了。更何况身为妖怪的自尊心，也不允许她自己白白收下礼物。44pqd
“这份‘大红袍’确实很贵重呢，想必喜欢红茶的大小姐也会赞不绝口吧。”44pqd
红美铃脸色稍微犹豫一瞬，但口气立刻坚决起来：“但很可惜……不能放偷看我裙底的小色狼进红魔馆，包括他的同伙……”44pqd
她放下茶盒刚说完，赤红刘海下英气眉眼一冷，直接瞟向看热闹的赵英凡，顿时他心里咯噔一跳，怎么把那件破事又抖出来了。44pqd
伊莎达瑞自己也是女人，非常明白这番话的严重性，放外界都是要被抓进警局的程度。也见赵英凡的慌张脸色，明显是承认了。44pqd
她眼看猎物就要咽下诱饵，却在最后关头吐了出来，功亏一篑，不由咬紧银牙。44pqd
“赵英凡……你小子啊……”伊莎达瑞气得语无伦次，她后悔叫他过来了，这小男人真是好色到极点，诚如街头混混所言，但凡有点姿色的，连妖怪都不放过。44pqd
她的细眉拧成美妙弧线，翠绿狐眼瞪向手无足措的短发男孩，仿佛两把手术刀磨砺，锋利眼瞳流露出的意思是，等回村后就找你算账！44pqd
最令伊莎达瑞恼火的事，虽然本次行动预计的成功率确实不高，这份茶叶也很难向“喫茶一番”退货，但功败垂成、人财两空的结果实在让她无法接受。44pqd
红美铃在赵英凡面前递还茶盒时，也要小心翼翼地单手扯紧淡绿裙摆，不让旗袍内的春光丝毫乍泄，上次的偷窥给了她强烈的心理阴影。44pqd
就在本次行动宣告失败，赵英凡还想辩解什么时，突然感觉天色暗了下来，仿佛被什么给遮蔽，同时头顶传来一阵活力满满的声音：“喂——你们几个，在红魔馆门口干什么咧！”44pqd
他们立刻抬头一看，清风扑面而来，原本刺眼阳光充斥于湛蓝天空，此刻却被一道身影所遮挡。44pqd
那是头戴黑尖软帽的少女，就像霍格沃兹学院在举办魁地奇大赛，她侧坐在魔法扫帚翱翔天空。44pqd
少女在碧蓝天空停顿的一瞬，她白皙的脸蛋露齿嬉笑，暗金色的顺滑秀发迎风飘荡，在宽大帽檐的白色蕾丝衬底中，仿佛不羁的耀眼凤翎。44pq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