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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TRY#301:破壳与新生(中)——光明之章(2) 1

  ——你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亚哈利姆?3tt8R

  空间再度变化,他回到了卢普镇。卢普镇地上积了到脚踝底那么厚的绵绵白雪,冷冰冰的白太阳挂在半空。3tt8R

  他站定在一户人家的门口。3tt8R

  一群孩子——男女皆有,聚在这户人家院子里,吵吵嚷嚷地堆着一个雪人——瓦片眼、萝卜鼻、耙头嘴、树枝手。材料歪歪斜斜,却掩饰不住这帮热情的孩子们精巧的手艺。即使孩子们心满意足地散伙了,它也会被路过的行人夸赞漂亮。3tt8R

  “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像一户人家院子里的雪人……在某个天寒地冻的冬日,我被精心堆砌出来,身旁环绕着人们的热情和赞美。”3tt8R

  他靠近似是正露齿微笑,似乎对一切很满意的雪人,继续喃喃自语着。3tt8R

  “冬天让我感到很自在,银装素裹的景致宁静而美好,唯独那个东西——”他手遮在额头上,抬头望天,“——我恐惧着太阳,它耀眼又炽热。冬去春来,它更靠近我的时候,我会融化,迎来生命的终点。”3tt8R2

  日月轮转,白魄缓缓升上高天,圆润而硕大、干净而美丽。在寒风的驱赶下,小镇早早收起了喧嚣,连带闪烁的灯火也迅速黯淡、熄灭了。3tt8R

  灌丛和树木早早凋谢了叶片,在茂盛时所见不得的细小枝丫覆着霜雪。月华落下,它们便在夜幕中显示出柔和细腻的棉白色。有深蓝色的夜幕衬托,他仿佛置身于一片白色的珊瑚林中。3tt8R

  亚哈利姆哑然。3tt8R

  在卢普住了四五年之久,利尔中风住进来之前东奔西走,住进来以后不是接委托、买东西,就是在为老爷子忙里忙外。没有一次,他能留意到冬夜的卢普还能有这样的景致。3tt8R

  忽地,雪人靠着的窗户那头有了些许清脆的动静,听起来像是小块木头之间的碰撞。窗前有几棵树的树枝,此刻答答地滴着雪水。3tt8R

  听闻此声,雪人身上突然发生了诡异的事——它活了过来,好奇地转头,与亚哈利姆同步地循着声响望向窗内,原来是一个中年男人(大概率是这家的男主人)把一小堆柴火抱到了一座火炉里。3tt8R

  男人起身取来一只蜡烛,借微小的烛火点燃了薪柴。见火势将旺,他试图往炉子里多添点儿柴火,起身看了一圈却露出了困惑的表情。3tt8R

  “活见鬼了,我们家烧火棍哪儿去了?”3tt8R

  好在只是一根烧火棍,想找些替代品并不困难。虽有些磕磕绊绊,这堆火也总算是升了起来。3tt8R

  男人随即走了。亚哈利姆和雪人视线穿过窗户,可以一清二楚地看见那在静谧冬夜里发光的玩意儿——火炉。3tt8R

  这只是尊红砖头垒起来的火炉,不能说每户人家都有这么一座——有的用炉子,有的用火盆,有的可能连火都烧不起——无论如何,这一座显然不是稀奇物件。炉砖上积了一层灰,内里更是看得出焦黑的痕迹;火焰就在它下半身熊熊燃烧。3tt8R

  一个人类青年,还有旁边的雪人,这么一对古怪的组合,正做着常人看来更加古怪的行为……一双红眼睛、一对破瓦片,目不转睛地盯着别人屋里的火炉。不知不觉,一夜就过去了。3tt8R

  冬天的早晨来得晚,可若是天气不错,却有着其它季节所见不到的景致。3tt8R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夜里的静谧还未褪去。树林间弥散着一层丝绸般的雾,懒散有如静止了时间。不过再过一会,一阵冰冷的风吹过来挟走这阵白雾,昨天夜里还是静若处子的珊瑚林,今天早晨竟变得精神饱满。3tt8R

  树木的枝头盖着寒霜,在风里悠悠然摆动着。太阳出来,每一根枝丫、每一个树梢都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此时,恰似误入了洞穴里的一片宝石树当中,宝石树上结着亮白亮白的宝石,就连地上也铺着挨挨挤挤的,无数比白雪更白的小光点,就好像之前下的是钻石的粉末。3tt8R

  但窗前的两个人却有意忽视了这难得一见的风景,仍然不知疲倦、不觉无趣地看着屋内的火炉,那对他们来说才是更有吸引力的事物。3tt8R

  临近黄昏,那个男人来添柴了,对窗外的两个不速之客视而不见。他一边慢悠悠地添柴,嘴里一边咕哝些什么。当亚哈利姆渐渐觉得他有些碍眼的时候,雪人找上了他,两个人终于做出了第一次互动。3tt8R

  因为没有关节,雪人在地上挪动着转身,两块三角形的瓦片对着亚哈利姆,问:“你也觉得……她很美吗?”3tt8R

  亚哈利姆冷淡地瞥了它一眼,默不作声地伏回窗台上,往窗户里面望。3tt8R

  黄昏降临,日与夜的世界交汇;暮色钻过窗格,洒满房间。此时的火焰暖而柔和,不似太阳耀眼、不如月轮明净,却楚楚动人。摇曳的火光是她心脏的鼓动,噼啪的爆裂是她在咯咯轻笑。3tt8R

  有时,她从火炉里探出暖橘色的舌头来,又羞涩地缩了回去。不过正是那一瞬间,她明朗的微光映上了他冻得有些发红的面庞,和雪人苍白的侧脸。3tt8R

  他忽觉得心里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使他心脏飞快地跳动起来。或许雪人用阴性代词“她”来称呼火炉,的确是再贴切不过的。3tt8R

  雪人没有得到回复,但它已从他投向火炉的眼神里肯定了答案:喜悦、渴望、矛盾、痴迷……每一个症状都表示着他已经患上了对火炉的相思病。3tt8R

  “火炉相思病……这对一个雪人来说可要了命了,劝你尽早打消这个念头。”3tt8R

  雪人扯着它模糊不清的嗓音试图规劝,奈何亚哈利姆不予理睬。3tt8R

  “是是!她的确在向我们招手,可我们永远也到不了她身边!”如果它不是雪人,真让人怀疑它会急得从地上蹦起来,“我们是雪人,如果我们走近火炉,我们就完了!完了!”3tt8R

  亚哈利姆皱皱眉头,“……我不是雪人。”3tt8R

  这滑稽的雪人却深以为然:“你是雪人,这点毫无疑问。不然为什么太阳高高挂的时候你皱起个眉头,一落下去反倒自在了?”3tt8R

  ——这就是你,亚哈利姆……一个爱上,并追求火焰的雪人。3tt8R

  “把我们堆出来的那些肉人怕冷得很,甚至用‘红红火火’之类的辞藻指代幸福生活。可我们不一样,同胞;我们生来就没法像那些肉人一样,把火视作幸福的。稍一接近,她就会让我们融化,这是自然界亘古不变的规律。”3tt8R

  即使亚哈利姆不太愿意搭理它,雪人不厌其烦地进行着劝导。听它这苦口婆心的腔调,好像真的非常在乎亚哈利姆。3tt8R

  “寒风瑟瑟,现在正是我们最快活的时候。同胞啊,难道我们不该摆脱投入火炉怀抱的无意义的幻想,做些更伟大的事吗?”3tt8R

  有个人在旁边喋喋不休,亚哈利姆有些受不了了,质问道:“你凭什么觉得你的抱负比我的更伟大?”3tt8R

  “嘿,你看到那发亮的东西了吗?每天白天她什么都不干,就死死盯着我们。”3tt8R

  雪人指的是太阳。3tt8R

  “但她休想叫我对她挤一下眼睛,我是绝不会在她面前软下来的——绝无可能!既然她那么想让我们死,我们就先把它打下来!”3tt8R

  “那可是太阳,”亚哈利姆漫不经心地嗤笑道:“你只是个连腿脚都没有的雪人,过了这个冬天就会融化,如何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把太阳击坠?”3tt8R

  “我——至少好过你在火炉相思病里无所事事地度日!!”3tt8R

  亚哈利姆耸了耸肩,听它气急败坏的口气,显然是被他戳到了痛处。3tt8R

  雪人恼羞成怒地嚷嚷了一会,很快也泄了气,咕哝道:“听一条狗说,这儿曾有过很多别的雪人,可它们最后都在下一个春天没了。”3tt8R

  “会说话的狗?它在哪?”3tt8R

  虽然会说话的雪人已经够奇怪了,亚哈利姆还是抑制不住对那条狗的好奇心。3tt8R

  雪人回答:“以前他住这户人家家里,天冷了可以尽管依偎在火炉边。可有一天,这家人儿子给他啃的骨头踢飞了,他给那男孩子腿上咬了一口。”3tt8R

  “后来呢?”3tt8R

  “那是他此生最大的错误,因为他的主人可不喜欢他那么做。他们把他赶出了屋子,用一条铁链栓在外面看院子;那年冬天它就在寒风里冻死了,就埋在院子底下——看吧,它的狗屋还在那呢。”3tt8R

  雪人指的方向果然有一间简陋的狗屋。因为长时间没人打理,狗屋的木板已经腐朽得破洞百出,积雪甚至填了屋子里快一半的空间。3tt8R

  亚哈利姆打了个哆嗦,似乎联想到了自己旧世界的住所。3tt8R

  “可你才刚被堆出来,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他又问。3tt8R

  “不像你,我生来就有这些记忆,我的同胞。也许它们就是来自以前在这院子里待过的雪人儿,唉……”3tt8R

  说到这,雪人沉重地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可恶,要是给我个永不结束的冬天……迟早有一天,我能把她打下来!”3tt8R

  结果,它还是趴回了窗台上,和他一起盯着屋里的火炉发呆。3tt8R

  ——渺小的雪人无法对抗太阳。可如果,给你无穷无尽的寒冬……3tt8R

  天色渐暗,黑云蔽日,暴风雪不期而至。自然的呼啸无情地吞噬了一切,这注定是个难熬的夜晚。3tt8R

  亚哈利姆开始有些被冻得受不了了,想要敲开这家人家的大门,寻求一夜的庇护。然而,他的下肢,从脚掌到小腿,被一层坚如磐石的冰冻在了原地,任他怎么敲打也无济于事。3tt8R

  雪花无情地打在他身上,冰冻继续向上延伸着。先没过膝盖,接着是腰部,远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他能做的只有尽可能缩紧身体,望梅止渴似的看向屋内的火炉。3tt8R

  但……窗前的枝头被压弯了腰;冰雪如同雪白的茧房一样,将它们每一个细枝末节都包裹其中,就像树上结出了道道飘逸的拂尘。3tt8R

  是雾凇,只有非常寒冷时才会昙花一现的自然奇观。然而,它们的出现让亚哈利姆感到失魂落魄,它们把他凝望火炉的唯一途径——窗户给挡住了。3tt8R

  他焦急地想要伸手把它们拨开,可为时晚矣,他的双手已经化作了冰块的一部分。雪继续在他瑟缩发抖的躯体上堆积,越堆越高。3tt8R

  ——亚哈利姆,答应帮斯科特寻找巫毒娃娃的时候,你想过后果吗?3tt8R

  他当然知道后果。3tt8R

  巫毒娃娃,是召唤血肉之墙时必不可少的献祭媒介,它和祭品——斯科特,以一种极其邪恶的方式关联在一起:媒介受到的任何损伤,都会同等地施加在斯人身上。3tt8R

  可能就是那时候因为某种原因,娃娃头朝下地沾上了地狱的一点岩浆,斯科特就受到了触目惊心的灼伤。3tt8R

  假如他找到了娃娃,并交给斯科特……他知道的,就斯科特带着娃娃远走高飞,藏到天涯海角去,他也不会横加阻拦。3tt8R

  如果再也没人找得到向导,击败血肉之墙便无从谈起。世界的力量不会被解放,人们也不可能有相当的能力与月之领主抗衡。等到祂醒来的那一日……一切都会毁灭,造物主会将世界重置。3tt8R

  即使人们最后找到了他,可能就是因为这点被耽误的时间,未来的某些事情就没有挽回的余地。就算没有,更多的人会受苦,更多的不幸会降临。3tt8R

  亚哈利姆早早预见了这一切,但依然同意为斯科特寻物,甚至在本可以立刻制服他的情况下,纵容他搭上约拿号。3tt8R

  ——所以,你其实并不爱这个世界。3tt8R

  ……是啊,他早就不在乎这能够拯救世界的预言了。如果可能的话,他想立刻逃离这里;他走后,任这世界洪水滔天,月之领主把星球毁灭了也与他无关。3tt8R

  这就是他现在的模样:冰封自己、堕入黑暗,从此由自我驱使,如同那个恣意妄为的魔君。3tt8R

  曾经那个少年最厌恶的模样莫过于此。3tt8R

  四肢无力、头脑昏沉,伤口撕心裂肺的疼痛似乎麻木了。冰雪和寒风仿佛正贪得无厌地蚕食他的意志,任由他抵抗渐弱。3tt8R

  “……”3tt8R

  也是在这样的寒冷和阴暗中,他做出了最让他后悔的选择。3tt8R

  自那以后,知晓身边的一切总会离自己而去,他再也不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获得幸福以及满足。他必须每天生活在世界将会重置的阴影中,活在他所成就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的重担下。3tt8R

  现在,雪人给了他一个机会:逃离轮回,踏上一条一切都已明确的道路。3tt8R

  “我……真的应该在这条毫无意义的路上,彷徨终日吗?”3tt8R

  “……”3tt8R

  “……”3tt8R

  “……”3tt8R

  可,说时迟那时快,他突然听不到克洛诺斯的声音了。3tt8R

  以亚哈利姆为中心,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他无数次梦到的那个世界扩张开来,驱赶着风雪呼啸的黑暗世界,好强硬地把他护在自己的领地里。3tt8R

  当再起的痛觉他从昏昏沉沉的感觉里回过神来,自己已面对着那轮因拂晓将至只有寥寥几颗孤星的天空。火山口下的岩浆湖懒散地冒着泡,释放的热气让他身子暖和了不少。那女孩恬静地坐在青枝编筑的鸟巢中,收拢着翅膀,伏在那颗怪异的蛋上。3tt8R

  “……犽戎。”3tt8R

  犽戎似乎等待已久。她嘴角勾起,冲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坐下。亚哈利姆也就从善如流。不过靠近了之后他才惊觉,那颗蛋上已经出现了细小的裂纹,预示着里面的新生命已濒临破壳。3tt8R

  落座不久,亚哈利姆的目光就不受控制地锚定了她,她也以和蔼的笑容回以注视。岩浆暗红色的光零碎地穿过鸟巢,映照在一喜一忧两张脸庞上,斑斑驳驳。3tt8R

  “小亚哈,”她说,“新世界的斯科特请你去找巫毒娃娃时,你为什么表现得那么消沉绝望?”3tt8R

  青年展露出奇怪的表情。3tt8R

  “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一直都知道。从一开始,我就不可能瞒住你任何事情。很多事情,我只是不希望你知道……或者,希望你不知道。”3tt8R

  “嗯哼,就像亚哈曾经说的那样,我只是配合地假装出不知道的样子;这倒应了亚哈的那句话:‘人们便是如此迷醉于欺瞒自己’。”3tt8R

  双颊微微发烫,他颇为尴尬地移开了视线。被别人用自己说的话教训自己,这回旋镖飞回来打得他脸上实在挂不太住。3tt8R

  突如其来,假犽戎的脸已然逼到了他面前;一对有力而细腻的手锢住他的脑袋,逼他与她直接对视。可在他的眼里,长在那张中性化脸庞上的仿佛不是一双眼睛,而是一整片日暮时分,被宛如火烧的晚霞落满的天空。它们威严,几乎不可抗拒;却又平静而充满关爱。3tt8R

  “在‘那一天’来临前,我有好多事情想和小亚哈促膝长谈……但是,现在没有那个时间,无关紧要的事情还是放到以后吧。”3tt8R

  “现在,亚哈:回答我,也回答你自己——斯科特求你寻找巫毒娃娃的时候,你在想些什么?”3tt8R

  她的意志几乎通过目光的交汇侵入了他体内,事到如今,他根本升不起心里那道从未阻挡住前者的,荆棘丛生的高墙。他犹豫了一阵,决定不再回避。3tt8R

  “旧世界,我知道了那娃娃的用处,它意味着从被世界诅咒的那一刻,斯科特就注定难逃死亡的命运。我无力把他从这样的命运中拯救出来……我能做的只有带回巫毒娃娃,以这种方式减轻他的痛苦。”3tt8R

  ——虽然最后没有成功。3tt8R

  “在旧世界,他拜托我一模一样的事情。那一次我成功了……那时,因为我卑鄙的好奇心,我把它私藏在自己身上,想弄清楚它背后的秘密。那时候,我根本没想到那娃娃会让他那么煎熬。”3tt8R

  假犽戎点点头,说:3tt8R

  “斯科特也好,阿米迪亚斯也好,其他人也好,都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些人了,他们已经随着旧世界永远消失。你也三番两次这么告诫自己,在心里的某个角落为他们掘好坟墓,把他们深深埋进土壤,亲自为他们宣告死亡。”3tt8R

  “无论新世界的斯科特有何种痛苦,他也变不成那个陪你走过一段冒险的斯科特,他甚至没给你任何好处。你不需要答应他,更不必为了他委屈自己。”3tt8R

  “所以亚哈,你为什么要接下新世界的斯科特的委托?是为了让旧世界私藏巫毒娃娃的负罪感减轻些吗?”3tt8R

  认真想了想,亚哈利姆否认了。3tt8R

  他因为娃娃而有所愧疚的是旧世界的斯科特,和现在的无关。对一个人还另一个人的债,哪怕他们一模一样,这对他来说也毫无意义。3tt8R

  愿意接下他的委托,不仅是因为难以干看着一张熟悉的脸在自己面前死去之外,更是他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3tt8R

  “我看到了他头顶的烧伤,想起我脸上的疤痕、我被造物主扔进岩浆的那一刻。”3tt8R

  “似乎从出生开始,我们的未来就被那些更伟大的存在所否定;我们自知,等待自己的只有充满明确性的毁灭,所成就的一切也会因为祂们随性的意愿而被扭曲。只有遭受过的苦痛才能提醒我们,我们的过去并不是一片虚无。”3tt8R

  ——“不同的是,因为菈库恩的存在,斯科特逃离不了他的宿命。而亚哈,你在那些世界线里看到了一种可能性:你本可以维持旧世界的生活,获得更好的结局。”3tt8R

  正是如此。3tt8R

  假如那时,他也选择向造物主乞求怜悯……3tt8R

  假如那时,他没有我行我素地去探索地下设施,揭发斯塔提斯城的罪恶……3tt8R

  现在的生活,一切都会大有不同吧。3tt8R

  但他心知肚明,过去的事情无法挽回。3tt8R

  “事实总是这样,当人错过了时机,喜爱之物凋零,沉寂下去以后,怎么怨天尤人也是徒劳。”3tt8R

  本来,总有一天,他也会摆脱过去的这些阴影;然而在大深渊里,他亲眼目睹了超乎人类理解的存在,他从未感觉自己这般渺小无力。而当一个人失去了对未来的期待以后,他们就会没完没了地偏执于过去。这最终导致他对以往那些错误的决定悔恨难平。3tt8R

  “……终于。”3tt8R

  亚哈利姆被小心翼翼地放开。假犽戎则盘起双腿,就地坐下;眉头因苦恼微微皱起,不由自主地把一簇侧发绕着手指卷起,玩弄似的绕着圈圈。3tt8R

  “亚哈,”她轻唤着他的昵称,“如果你没有看到刚才的世界线,也没有遇到雪人,你最想做的事会是什么?”3tt8R

  最想做的事……找造物主复仇?当然不。要是他现在有逃离这一切的机会,唯一值得他留下来,继续忍受这一切的原因,毫无疑问是……3tt8R

  “我要把犽戎带回来。”3tt8R

  女孩听罢如释重负,眉头舒展,恢复了温和的笑意。3tt8R

  “那么亚哈,请继续把这个梦付诸生活吧,就像当初不顾一切地找回丛雨一样。这是亚哈发自内心与天性的欲望;正因为你没有强迫自己放弃那个梦,才造就了你与雪人经历上的分歧——这才是你第一次能战胜它的原因。”3tt8R

  亚哈利姆用仅剩的一只手抱紧蜷曲的双腿,疑虑的颜色在他的目光中打转。3tt8R

  “我看到的世界线里,‘亚哈利姆七号’几乎全部走向了各自的穷途末路,堆成了此起彼伏的血肉之山。那个屈服的‘我’活了下来,完成了目标;雪人也明确了他的路途。而我……同样是以一个接近成年人的心态被做出来的,却完全不知所措,没什么目标。”3tt8R

  “对我来说,犽戎一直是不可让步之事。可即便我能战胜雪人,即便我最终能把犽戎找回……我也不知道那之后该怎么办了。”3tt8R

  “我做出了那个失败的选择以后,在新世界摸爬滚打了这么久,也没能下定决心去做任何一样能与他们相提并论的事情。他们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结果可能会怎样,我却做不到他们那样。我只是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年接着一年,到头来还是感觉自己毫无建树。狱炎级冒险者的地位也好,‘缟黑之鸦’的名号也罢,于我而言似乎都不那么重要。”3tt8R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诉苦地说着:3tt8R

  “那时候,我真的很想看看那个地下设施里究竟有什么,我从未想过它会摧毁一切……我所希冀的无非是能更依赖自发的本性去生活,为什么就那么难?!”3tt8R

  随后,瘫在了鸟巢里,3tt8R

  亚哈利姆缺乏正念,这样的性格从很久以前就养成了,他平时也没少因此被眼前的女孩所诟病。3tt8R

  但是这次,后者全神贯注倾听完了所有这些消极的话语,不发牢骚、不嫌麻烦,像一位母亲那样充满耐性。3tt8R

  “……”3tt8R

  亚哈利姆陡然失语,他在那双氤氲着暮色的眸子里,看见了熠熠生辉的火焰——这带来启迪的火焰他何其熟悉!从利尔到爱丽丝,从爱丽丝到丛雨;而他万万想不到的是,它最终与假犽戎合为一体。3tt8R

  此刻,她唇角微扬,不紧不慢地开口:3tt8R

  “正是如此。一个孩子能毫无顾忌地喊出‘我要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冒险者!’或者‘我要当宝○梦大师!’相反,一个成年人却难免羞于启齿。”3tt8R

  虽然亚哈利姆想要对她话里的奇怪名字发出疑问,但假犽戎板起脸来,作势凶狠地瞪了他一眼,不顾后者满头黑线继续自己的述说:3tt8R

  “最能从内里发掘并表达出自己真实欲望的人,往往是些涉世未深的孩子。可当他们脱离了孩提时代的稚嫩,懂得越来越多的事情,绝大部分人也渐渐失去了这天赐的能力。”3tt8R

  “往后,也许有时,某种强烈的想法会突然在他们心里升起,可他们的反应几乎是一致的否定:‘这真荒唐’‘莫名其妙’‘还是别胡思乱想了’……”3tt8R

  “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比当下更重要的追求存在;亚哈,你同样不例外。只不过你过早经历、过早知道了太多事情,暂时失去了去探寻它的勇气和好奇心而已。如果站在这里的是曾经那个亚哈,他也许会害怕,也许会退缩,但最后一定会咬紧牙关走进迷雾的。”3tt8R

  “……曾经那个少年早已堕入黑暗,不复当初了……他甚至能漠视整个世界的命运,任由作为祭品的向导胡来。”3tt8R

  亚哈利姆似乎有些被触动了,不声不响地思考了一会,终于沮丧地低着头,双眼半闭,似乎马上就要睡死过去。3tt8R

  假犽戎眨眨眼,她清楚丛雨和他在那个雨夜说的事情的确影响了他。不过在完全想通这件事以前,他似乎还需要被小小地推一把;毕竟他某些所做、所为、所思的确违背了他曾经的虔诚,而这种纠结是无法轻易消失的。3tt8R

  “亚哈,你害怕变成魔君那样的人吗?”3tt8R

  “嗯……很害怕。我想过……也许我的确能干出什么能让自己感到满足的事来,但是……我真的很害怕那个目的地会是邪恶而残暴的,就像那个黑暗的世界。”3tt8R

  他看着仅剩的那只手。之前因为捂着左臂的断口,手掌整个被自己的血浸染,扎眼的鲜红盖住了极寒留下的冻伤。3tt8R

  “在我当着无辜者的面,亲手把刀刃送进敌人胸膛的时候;在我拎着加拉尔果的领子,讥笑他盲目的信仰的时候;在我抛下一切同情心,把鱼叉掷向那头海兽的时候……我的确体会到了……”3tt8R

  他不适地咽了口混着血丝的唾液,试图以此滋润干巴巴的喉咙。3tt8R

  “……体会到一种险恶的欢愉,因我知道……我正在用自己的力量毁灭他们。真的……太可怕了……”3tt8R

  是啊,太可怕了。3tt8R

  也许是在旧世界的广场上,第一次夺人性命以后,他发现自己并不如想象的那样排斥此种行为——哪怕刀刃的指向是自己的同类。3tt8R

  尤其令他恐惧万分的是,如同伊甸园的那条蛇诱惑人类先祖吃下那颗禁忌的果实,有那么几个瞬间,敌人的痛苦勾起了他更强烈的杀戮欲望……他为自己有那样的一面感到羞愧难安。3tt8R

  在曾经的他看来,自己不可能(也万不应该)生出这种扭曲的恶念。因而在有悖于他价值观的感触消退以后,那些魔君大挥屠刀的噩梦便不断从黑暗里爬出,令他一度觉得自己正朝成为斯人的路上越走越远。3tt8R

  假犽戎一只手托着腮,若有所思。3tt8R

  “呣……感觉就像小孩子为了保守某些秘密,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向父母撒谎。事后又免不了被欺骗父母的罪恶感所包围,成天活得良心不安——基本上所有孩子第一次迈出这一步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吧?”3tt8R

  亚哈利姆闷闷不乐地叹了口气:“虽然知道你想安慰我……但这实在是不恰当的类比。也许所有孩子们最后都学会了撒谎,但并非每一个都有享受杀戮的天性。”3tt8R

  “亚哈,我觉得不对。”犽戎目光坚定,寸步不让地同他争论:“‘神魔一体’是确有其事的!”3tt8R

  “人们只把那些能入他们眼的行为归类为天经地义的正道,可要是与人分享会感到快乐是天性,那试图把什么攥在自己手里的自私就不是了吗?说一个引人欢笑的灵魂是与生俱来的,一个郁郁寡欢的就不是?青春猪头少年做了难以启齿的梦,就因此犯了天条吗?一个压抑欲望的人,就一定比那些不压抑的人纯洁吗?”3tt8R

  “嘴馋的小孩垂涎一块糖果,山林间的歹徒谋财害命,乱世中的勇者立志拯救世界——倘若那是他们最真切的愿望,在其本质上并没有贵贱之分。不要否定你心里某物痛下杀手的欲望,亚哈;它是生命最原始的毁灭冲动,就藏在每个人心底。”3tt8R

  亚哈利姆蹙眉,带着不认同的态度朗声反驳道:“但有些事情就是罪恶的!即使那是人类的天性也不该把它们合理化!你能认同亚利姆烧干阿米迪亚斯的王国吗?能认同他用瘟疫核弹轰炸城市吗?难道杀戮的欲望出于我的‘自然’,我就应该欣然接受吗?”3tt8R

  女孩对亚哈利姆的反应毫不意外。3tt8R

  “亚哈,我不是说你应该纵容那些不合理的事情,你也不必变成它们的其中之一。但你必须承认,你就是有着人性归属于黑暗的一面——那被妖魔鬼怪所控制的一面。”3tt8R

  “嫉妒、偏执、自私、杀意……都只是从黑暗里延伸出来的想法。这些不完美的东西始终存在于旧世界的那个少年体内,直到在如今的亚哈身上才明显暴露了出来。”3tt8R

  话说到一半,假犽戎站了起来,迈着平稳的步子到亚哈利姆面前。不等他询问,她已经弓下身来,恰到好处地让二人的视线齐平。3tt8R

  “……太近了。”3tt8R

  亚哈利姆表情有些松动。3tt8R

  他不知道她想干嘛,但这太有问题了!两张脸靠得太近,犽戎的气息吹到他脸上的瘙痒感太过真切,说实在话,看着她的脸近在眼前,他还能保持平时的淡漠是不可能的。3tt8R

  “接下来的话,亚哈要听好。”3tt8R

  大概是假犽戎获得这张脸以来的第一次,她摆出了严肃的脸孔;因为偏中性化的容貌,竟还能从中挑出几分英气。3tt8R

  虽说斯人音色本身十分柔和,像冬日的火炉那样暖洋洋的,但见她已经收起了一直挂在嘴边的微笑,他也让思想沉静下来,郑重其事地应下了她的要求。3tt8R

  “亚哈,不只是你会产生病态的杀戮欲望,即使是被人们认为纯洁无瑕的孩子也无可避免。”3tt8R

  “在这世上,总有些孩子在懵懂无知的时候,至少动过一次想要杀死父母或师长的念头。生出这种想法的起因有时很简单,譬如父母只是把他们训斥了一顿。父母训斥他们的原因,我们假设其既可能是不正当的,也可能是合情合理的。”3tt8R

  亚哈利姆怀疑地问:“可是真的会有孩子付诸行动吗?即使父母真的错怪了他们,他们心智再不成熟,起码也该被教导过不能因为厌恨就杀死一个人!”3tt8R

  “的确,这理应是每个家庭都该有的基本教育。不过亚哈搞错了一点:那就是‘不能杀人’是父母给予的禁戒,而不是孩子们给自己划下的界线。”3tt8R

  “孩子是所有人最初的模样,是神明也是魔鬼。年纪轻轻就成了凶犯的孩子们,可能真的从不理解为什么杀人在绝大部分时候都是不合理的。正是因为不谙世事,他们才同时充满强烈的爱和毁灭性,才会产生这种纯粹而强烈的恶念,才会有人踏出万劫不复的一步。”3tt8R

  青年目光下沉,不断咀嚼着她的话语,试图从中找到一切他反对或认同的地方。3tt8R

  “亚哈,去地牢的时候,希洛他们斥责了你逼问老人的行为;在你眼里,这种方式有问题吗?被他们义正辞严地批评过后,你觉得自己干了这件事之后就像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吗?”3tt8R

  假犽戎停顿了一下,等待着他的回答。低头思考了良久,他终于缓缓摇头。他一度想过那件事是不是他做得有问题。可深思熟虑以后,那老人形迹可疑、言语古怪,凭理性说,他感觉逼问是一种快捷而合理的做法。3tt8R

  很快,一阵轻微的气流扑面而来,那是犽戎欣慰地长出一口气。3tt8R

  “什么是正义?什么是邪恶?什么是中庸之道?”3tt8R

  “什么合情合理?什么不可容忍?”3tt8R

  一阵疾如骤雨的问题过后,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她的瞳仁熠熠生辉。3tt8R

  “为什么杀人是错的?父母尊长的教诲能让孩子们遵守一时,但只有抱持好奇心去探寻这片未知,懂得死亡为何物,他们才会把它列为绝对不能去做的禁忌。”3tt8R

  “而且,一个人的‘禁忌’也不是永恒不变的。在我们这个世界,孩子们小时候把杀害他人奉为禁忌;但也许仅仅因为一个契机——比如战争,比如处刑——他们会明白,杀害别人也不总是不能做的事情。”3tt8R

  “所以啊,其他人的话可以是赤诚的教导,也可以是居心不良的谗言;听取或无视取决于你。但是亚哈……到了最后,所谓‘合理’与‘禁忌’,是由你自己思考和定义的。”3tt8R

  犽戎挺直纤细的腰板,在初日的光辉中展开霞光似的双翼,慵懒地舒展她姣好的身躯。看着随后站起的亚哈利姆,她微微偏过头来:3tt8R

  “明白我的意思了吗,亚哈?黑暗再可怕,也是我们灵魂中的一部分,仅仅探寻它们并不会让我们变成恶人。相反,正因为我们更了解那些不合理的事物,奉为自身的禁忌,才能时刻提醒自己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3tt8R

  “想要走向何方,努力是否有意义,该做出什么选择,又该如何权衡善恶……人们对这些问题的答案莫衷一是。亚哈,你需要以自己的方式回答它们,也就是——寻找那条通向只属于你的,通向自我的路。在这条路上,你终会觅得你个人的价值,而非其他人为你定义的价值。”3tt8R

  “你不需要节欲,也不需要苦修,坚守自己的思考,无论何时都能以自己的意志判断是非比那更重要;把合理的思想付诸生活,敬畏那些不合理的禁忌;无须为他人比你取得了更辉煌的成就感到挫败,也不应为他人拥有更伟大的抱负而否定自己——如果你不想变成魔君或者雪人那样的人,就请一直这么做吧。”3tt8R

  “……”3tt8R

  亚哈利姆怔在原地,犽戎的那番话深深触动了他。默默无语良久,他罕见地露出了一丝苦乐参半的笑容:“真没想到,到头来居然是你来和我说这些……”3tt8R

  犽戎把手背在身后,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探过身来打趣道:“何必道谢?这些事情你本就知道。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你创造我,我成就你;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从一开始,所谓的‘第二人格’就只是你拿来蒙骗自己的借口,这点你现在总该承认了吧?”3tt8R

  “……是,过了这么多时间。”3tt8R

  他有些落寞地回答道。3tt8R

  “好了,时间紧急,别的事情下次再说吧!你再跟那家伙比划比划!让它知道什么叫噩梦缠绕!”3tt8R

  犽戎咬牙切齿地摆了摆粉拳,恨不得亲自上阵,一记天霸横空烈轰把雪人脑瓜子都崩掉。3tt8R

  亚哈利姆死鱼眼:“你已经默认我赢了?”3tt8R

  “因为我觉得我不会输,所以你也不会输!”3tt8R

  她自信十足地拍了拍胸脯。3tt8R

  尽管亚哈利姆不喜欢提前开香槟,但此时此刻,他觉得或许不该破坏气氛,做出灭自己威风的举动。3tt8R

  “亚哈,或许悔恨遮掩了前路,让你迷失在冰冷的黑暗中;但,那个温暖的光明世界从未弃你而去,只要你不去主动放弃它。一点点来吧……蹒跚、彷徨和寻找的过程,本身也是那条自我之路的一部分……尽管这不会是一条轻松的道路,它终究是只属于你的路。”3tt8R

  再一次,暗夜和白昼交替着闪动起来。一阵剧烈的眩晕感带来了震耳欲聋的轰鸣,让人不知是大地震颤,还是天幕将坠,亦或是身下的火山终于觉醒。3tt8R

  “咯啦,咯啦咯嚓——”3tt8R

  在不安与期待中,他好像看到犽戎背后那颗黑白相间、一人之高的蛋,从某一点开始辐散出网状的裂纹。3tt8R

  “现在,去吧——”3tt8R

  假犽戎伸出与常人无异的右手,轻盈地遮住青年的双眼,温婉的手掌传递着足以融化坚冰的温热。3tt8R

  一只手遮住双眼,这是他们切换身体控制权的暗号。亚哈利姆敏感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立刻就平静了下来。纵然天崩地裂,心知她就站在自己面前,他不由一阵心安。3tt8R

  视线被黑暗吞没前,他最后看到假犽戎站在走向毁灭的世界里,两只眼睛眯成了可爱的弯月,向他展露出最甜美的笑容。3tt8R

  “——破开蛋壳,迎接新生。”3tt8R

  ————————————————————3tt8R

  青年睁开了不再浑浊的双眼。3tt8R

  温暖褪去,寒意渐浓,深入骨血。3tt8R

  疼痛式微,伤口和四肢……三肢已经麻痹了。失血和乏力带来的虚脱感令斯人眼前的世界都浮现了模糊的叠影,每个叠影都是一个世界。3tt8R

  在一个世界里,扭曲·雪人——另一个世界线的自己正站在面前,被亡灵大军左右拥簇着,似笑非笑地等待他的回应。在他身后,耀眼的光柱恍若从三座墓碑上冉冉升起。3tt8R

  另一个世界里,自己在卢普小镇某户人家的门口,那个总是想劝他忘记火炉的雪人正聒噪地嚷嚷些什么,让他心烦意乱。3tt8R

  扭曲的雪人和家门口的雪人,两道身影时而重合,时而分离。仿佛有什么在他脑子里搅拌敲打似的,强烈的眩晕感令他一时间头昏眼花,分不清虚实。3tt8R

  喘息未定,摇摇欲坠。3tt8R

  即使是最坚定的意志,也不免被重创的身体所拖累……他需要时间集中精神。3tt8R

  “喂——!亚哈利姆——!”3tt8R

  在其中一个世界的某处,一声高昂的叫喊刺透了茫茫雪幕,惊雷般飞射到脑海中。3tt8R

  他认得这声音。3tt8R

  “知道你很难把我当成和旧世界的斯科特一样亲密的朋友——其实,我还挺感激你能这么想!因为你把我当作一个独立的人,而不是一个召唤血肉墙的工具!”3tt8R

  “我一出生就注定了我这条命掌握不在自己手中……但,你还有那个机会!所以,尽管做你想做的事儿!别让自个儿后悔,好吗!”3tt8R

  ——“把他嘴巴堵上!”3tt8R

  眼前的存在一声令下,附近一只刚爬起来的冰封亡灵即刻照做,强硬地把向导先生的嘴巴捂了个严实。他下巴猛一合,想咬这混蛋的手心肉,结果却是自己两排牙齿差点被硌碎了,痛得他“呜呜呜”地呻(和谐)吟,顷刻间淹没在风中。3tt8R

  斯科特的尝试并非徒劳。3tt8R

  这些话语却让玄之又玄地让青年的身体上涌了些气力;顺着他的声音,亚哈利姆的视界内,那两个世界的叠影开始渐渐重合。3tt8R

  谁人的阴影笼罩了他,他知道雪人就在面前不远处。然而他决定不急于这一时,继续虚弱地垂着头半跪在地,以这种任人宰割的姿态积蓄着力量……也许他能抓住这个空隙,像之前打算的那样,给予雪人胸口的烧火棍沉重一击。3tt8R

  该怎么做?直接拿刀砍上去吗?不,他不能使用丛雨丸。失去一只手以后,他身体的重心大多都靠刀支撑着。拔刀很不方便,而且动作非常明显,他需要尽可能地隐晦。3tt8R

  那么,方法也就剩下了……3tt8R

  “喂……你看到过那条世界线吗……那条……咳咳咳——”3tt8R

  亚哈利姆正颤颤巍巍地说着,终于忍不住咳出几口血。3tt8R

  “那条童话般的世界线吗?”雪人问,“当然,是我见过的所有可能性里面,绝无仅有的一种……令人嫉妒。”3tt8R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咳咳——那些美好的终局……已经离我们太远了……”3tt8R

  似乎摒弃了所有迄今为止的坚持,青年紧握着丛雨丸,无力地瘫坐在地,不再有一分一毫敌对的架势。3tt8R

  雪人见状豁然开朗,大喜过望,“不枉费我那么多口沫,你终于明白自己该选择何种道路了吗?”3tt8R

  “呵,何尝不是呢?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彷徨,在前方等待我的只有苦痛……”3tt8R

  “……终于!”3tt8R

  像是终于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同行者,先知难掩其激动之情,迅疾上前几步来,热切地向他伸出手,“来吧,你我同心,皆皈依神的麾下,颠覆这个虚假的世界指日可待!”3tt8R

  与此同时,先知身上又浮现了那个雪人的影子,而他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被树上的雾凇所遮挡的窗户边。3tt8R

  他起身抖落身上的积雪,一瘸一拐地迈着小步。现在,他不在乎别的事情,他只想启程敲响这户人家的门口,请求他们容自己在那美丽的火炉边待上一夜。3tt8R

  身后的雪人大惊,费尽口舌地警告他,如果他继续痴迷于那份温暖和幸福,必将迎来化成一滩雪水的末路。3tt8R

  ——在造物主的掌控下,这世上多少人身为鱼羊虫豸之辈而不自知,所有的亚哈利姆七号,又有哪个不是生如蝼蛄?3tt8R

  克洛诺斯话语平静,询问当中饱含关切之情地问道。3tt8R

  ——亚哈利姆,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其他世界线的亚哈利姆亦有追逐火焰之人,但他们殊途同归地融化、消逝,最后被遗忘。你又如何认为你得幸免于难呢?3tt8R

  “……”3tt8R

  亚哈利姆低头,默然半晌,像是回心转意了,又蹒跚着回到了窗台前。雪人顿以为自己的一片苦心终得理解,正要说些什么,但是——“咔嚓——!!”3tt8R

  雪人怔住了。3tt8R

  一只被冻得通红的手插进了它的胸部。3tt8R

  它不可置信地抬头,对上一张比严冬更加冷漠的脸;然而那双瞳孔……它日思夜想,最后放弃的火焰,此刻正在其中煌煌燎燃。3tt8R

  “再说最后一遍——我不是雪人。”3tt8R

  ……3tt8R

  青年右手放开插在积雪里的丛雨丸,颤抖着想要握住雪人的树枝手,然而在半途停住了。3tt8R

  “对了……咳咳……还有一件事……”他顿了顿,怯懦地想要补充什么。3tt8R

  “什么?”3tt8R

  此话一出,雪人见亚哈利姆缓缓抬起脸,直直对上了他那带着些许怜悯意味的目光。3tt8R

  “这具冰冷又坚硬的躯壳麻痹了你太久,让你连爱护自己都不会了吗?”3tt8R

  当先知心里终于警钟长鸣意识到大事不妙时,为时已晚。猝不及防之下,那只不知是被冻红还是被血染红的人手,已然鬼魅般攥紧了它胸口的烧火棍!3tt8R

  甚至来不及反应,它感到胸口传来一阵不讲道理的怪力——绝不是一个伤重力竭之人该有的蛮力——在把烧火棍向外拉扯!3tt8R

  但雪人岂能如亚哈利姆所愿,即刻决定顺应这股力量,让它把自己拖到后者面前将其斩杀。却万万不想,对方身上猛地爆发出一阵不可抵挡的斥力,把它本身连同周围所有的冰冻亡灵向外排挤,不仅他制造的冰锥不得寸进,更有不少亡灵直接被击飞出了山顶。3tt8R

  ——“克洛诺斯,我想事实未必如此。”3tt8R

  在最高的山丘顶上,似乎有另一场风暴拔地而起。相比北境的寒风,新生的风暴显得微小而不值一提……3tt8R

  ——“诚如你所言……我从未爱过这个世界,我爱的是那些已经存在,或者存在过的景象。”3tt8R

  ……但任凭前者滥施淫威,气流亦巍然不动,固执地依附于自己的风眼旋转。铺天盖地的雪花无法突破;它们成为了这场风暴的一部分,把这道无形的气流壁障染得雪白无垢。3tt8R

  ——“利尔爷回归了大地,老太太也任由巨龙将她掳走,就像旧世界的那些人一样。他们一走,世界对我而言就与陌生无异。我要怎么过下去,用什么方式过下去……也都和这个世界没有关系。”3tt8R

  那些蹲在山头,啄食着尸体和内脏的鸟儿们动了,迎着光芒向最高峰飞来。3tt8R

  ——“我把他们一次又一次掩埋,立下坟墓;可我最后还是会忍不住把他们再挖出来。每次当我回想起他们的面容,我怪罪自己曾经做出的错误选择。那场失败酿成的悲剧……不再有弥补的可能。我失去了也许是唯一一次幸福地生活下去的机会;一切步入毁灭,被所有人遗忘,空余苦涩的悔意。”3tt8R

  在激烈的寒风中,它们竭力扑扇着翅膀。有的被冻僵了,落入山丘之间的黑暗幽谷,再也爬不起来,被积雪所埋葬;有的顶不住自然的怒火,被无可违抗的风的洪流裹挟着刮到九霄云外,也没了声响。3tt8R

  ——“我不再是那个一心向往纯粹和良善的少年了。但我还有人要照顾……还得把犽戎接回来……还要继续发掘这个世界的秘密……还有好多事情必须完成。新的事物只可能生于新的土壤——雪融化了的新春之土上,我不需要更多寒冷的痛苦来填满我。”3tt8R

  余下的鸟儿们终于飞到了这里。它们有的已经精疲力竭了,但它们几乎没有停留,主动被青年周围的风暴卷入其中。它们没有喧闹,并始终保持着肃静,乘着气流一同环绕风暴的中心飞翔,犹如正在举行某种庄严的仪式。3tt8R

  苍白的雪花、漆黑的鸦群(和谐)交织着飞舞,这道透明的障壁顿时变得有形可见。仿佛一颗黑白相间的巨蛋,将风暴中心的亚哈利姆包裹其中。3tt8R

  ——“是,也许我现在只是个彷徨迷茫的做梦者,堕落到连自己的梦是什么都不知道;甚至有一天我可能再次停下脚步,怀疑自己所做过的一切;我可能走向歧途,又或者在路途中碌碌无为地消融殆尽。可就算如此……”3tt8R

  异变突生。3tt8R

  “呼呜——!”3tt8R

  强烈气流猛然从那风暴之中向四面八方涌出,黑白色“巨卵”破碎、瓦解。鸦群或是惊恐,或是喜悦,亦或二者兼有;它们爆发出高亢的啼鸣,挥动双翼,乘着寒流四散而去。3tt8R

  障壁的另一侧似有火光亮起,悠悠白幕顷刻消融。在华光的映照下,在尸骸血肉的一片猩红之上……人影,带着被融化的雪水濡湿的身体;如同适才破壳,沾染着卵中粘液的雏鸟,向偌大而未知的世界发出了自己的第一声啼叫:3tt8R

  “——就算如此,我也不能在这苦寒中永远瑟缩下去。”3tt8R

  “啪滋,啪滋。”3tt8R

  沾染暗红色污迹的霜花靴踏入水潭,无论雪水如何洁净,也无法将它洗涤变回曾经一尘不染的模样。但在此之上,细密乌黑的鳞片编织成一件修长而细腻的胫甲,毒蛇模样的花纹缠绕着两条护腿,自上而下地盘蜷,在膝盖处探着头吐着信子;从如同蛇眼的红宝石中,仿佛可以看到它们贪婪而阴险的恶念。3tt8R

  漆黑的下摆乘风飘逸,与胫甲之黑形成和谐的搭配。一件由乌黑的羽毛聚合而成的大披肩斗篷已然着于青年上身,侧沿和后摆垂落到大腿。3tt8R

  这件不同于以往的斗篷并非完美,其上的羽毛仅有一些柔软的绒羽,就像鸟类幼雏的翅膀一样,勉强能够御寒。若是走进点看,隐隐还能看见其下微微鼓动着的,类似于皮层的肉红色物质。3tt8R

  再说头部,更是与战士们注重的全副武装、严防死守一点不沾,没有任何东西保护这生死攸关的要害,除了一件由青色枝条编织成的圈形头环。枝丫活泼地朝着外部生长,尖锐宛如针刺的末梢已吐露出嫩绿的新叶。在严酷的寒冬中,这自然是一抹引人注目的色彩。3tt8R

  “……”3tt8R

  寒冷肆虐依旧,身体的伤痛也没有好转半分,但他双目不再浑浊,透着熠熠亮堂的光火。 他抹去脸上的雪水,往日里的锐气此刻仿佛回到了身边。3tt8R

  久违的力量从心底澎湃而出,但断肠和烟暝已是过去式。如今的新信念便凝华为新的E.G.O——雏鸟,这个名字他已然知晓。不过几年下来,铠甲和大衣穿习惯了,突然换成一身轻装还真习惯不过来。3tt8R

  ——“你……”3tt8R

  ——“你都干了什么?!!”3tt8R

  雪人惊怒交加的尖叫声穿破长空,回荡在尸山之间久久不去。3tt8R

  亚哈利姆一惊,忙把拔出来的烧火棍抛向左手——片刻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左袖口已经空荡荡的了——烧火棍“当啷”落地,但他无暇顾及。他右手迅即将丛雨丸从积雪里拔出来,面色严峻地挡到灾厄身前。3tt8R

  自他身上爆发一阵热风;斗篷上绒羽的每一条羽支末端、护甲上紧挨的蛇鳞的缝隙间,就连头冠那些细小的枝条上,都忽地显现了点点火星。3tt8R

  最初只能从他身上观察到点点萤火,可很快它们散播开来,以一种违背常识又和平的方式燃烧起来。它们安分守己,不破坏也不吞噬,为斗篷镀上了一层金黄色的晕影,勾勒出蛇鳞的纹路,又仿佛为他戴上了火的冠冕。此刻,他宛若一颗明亮的新星。3tt8R

  另一股火顺着手攀上武士刀,眨眼间已经融入其中,让本就银芒闪烁的刀刃迸发出金银交织的色彩,炙热的火焰在其上蓄势待发地跃动着。此时,任谁来了都看不出这其实是把已经存在了五百余春秋,些许钝化的打刀。3tt8R

  【主人!你……!】亚哈利姆的突然觉醒,和不断涌进神刀的温和、厚重的力量感,让丛雨不禁惊喜地喊了出来。3tt8R

  【想通了一些事情而已。做好准备,战斗还没结束。】3tt8R

  【吾辈知道了!】3tt8R

  在亚哈利姆一方重整旗鼓,准备迎接雪人即将到来的怒火的时候,他们所提防的对象却做出了异常的举动——怯弱地躲入冰封亡灵中间:3tt8R

  “你——啊……为,为什么?为什么你又回来了?”3tt8R

  它大叫着,清晰可闻地带上了一丝颤栗,就好像见到了已故的人死而复生,重新站在它的面前。3tt8R

  雪人在和谁说话?为什么那个对象让它避之不及?3tt8R

  亚哈利姆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掏出一罐治疗药水啜饮起来,决定在养精蓄锐的同时静观其变。3tt8R

  “阴魂不散的幻影!偏偏在这个时候,你回来找我……为什么?!找我报仇,还是为了取笑我?!”3tt8R

  “幻影……犽戎?”3tt8R

  捕捉到关键词,亚哈利姆心里大概有了数。3tt8R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起,雪人就用‘幻影’来称呼假犽戎,不断强调她是虚假之物,并教育他要“现实点”。如果他和雪人的早期经历类似,那么于后者而言也存在过一个假犽戎,但雪人对她所做的,和亚哈利姆似乎大有不同。3tt8R

  “什——什么?让我看那根烧火棍……”3tt8R

  雪人话音未落,女巫立即对他发出了警告:“大人,请注意夺取来的敌人部位,外来灵魂能量就附在其上,已有活跃迹象。”3tt8R

  亚哈利姆连忙带着灾厄退后两步,把刀一横,定睛一看,但见那烧火棍有如鬼魂作祟,玄而又玄地立了起来,飘在半空。3tt8R

  因为雪人怔在原地没有动作,亚哈利姆总算有时间细细端详,终于发现这根约他半臂之长的的烧火棍确很古怪——它的一端残留着些烧焦的布料碎片,而通常情况下,布匹可比木头和竹子易燃多了。3tt8R

  烧火棍是作添柴之用,使用这么易燃的材料似乎有违常识。就算是为了作堆雪人的支撑物,缠层布又图什么呢?3tt8R

  继续向上观察,他注意到一团变形的金属;更奇怪的是,金属的更上面竟然全部是扁平的。比起一根普通烧火棍,他觉得这东西更像……3tt8R

  突然,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扭曲身后的光柱猛射出一道流光,从上空越过所有的亡灵,一个猛子下来照在烧火棍上。火棍自身也开始发出微弱的白光……这玩意不会摇身一变成一件武器,让他拿着去当棍之勇者吧?3tt8R

  火棍光芒愈盛,后被一团洁白的火焰所包裹。火焰似是有了灵性,脱离了火棍,竟开始变化出自己的形体,越发接近人类的身形。3tt8R

  不料,这梅染之火脚下忽生起一阵绿色的焰火,以惊人之速冲亚哈利姆等人来。猝不及防之下他们没能避开,嫩绿色的火焰飞快缠上他们身体!3tt8R

  它游走全身,寻找着他和灾厄身上的每一处伤痕,包括亚哈利姆左臂的断口。叫人惊奇的是,它没有带来丝毫痛楚,也没有啃噬他们的血肉,反而有一种抚慰身心的魔力。3tt8R

  疼痛如潮水般退去了。肉体上各处疮痍无不瘙痒,同时不乏一种如沐春风的舒适。在他瞳孔地震的注视下,被肉芽包覆的白骨从他的斗篷中生长出来——先是大臂、小臂,接着手掌、手指,一条白皙的左肢完整长了出来。3tt8R

  “大人,这不是火。”即使看不见,灾厄对能量非常敏感,一下发现了个中蹊跷。3tt8R

  “……我看出来了。”3tt8R

  对被绿色火焰修补伤口的感觉,亚哈利姆有类似的记忆——树妖塔尼娅的自然法术。当她在战斗时吟咒赐福自己时,他就像这样被温和的能量包裹,自然之力仿佛如春风般保护、温养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3tt8R

  况且在他的认知里,整个泰拉大陆上,恐怕也只有树妖一族的秘术能创造令断肢再生的奇迹。只不过据塔尼娅说,尽管这种疗法能解决多种生理残疾,但是疗程冗长且耗费精力。就她目前的修为,如若贪功而加快治疗,势必令她形魂俱损,甚至飞快凋零。3tt8R

  身负协助勇者消灭月之领主的重要使命,作为树妖末裔,后继无人的塔尼娅才不愿承担这种高昂的代价。知道她看重这片大地胜过一切,亚哈利姆自然可以理解。3tt8R

  完成了这一切以后,纯白之火的光芒显然没那么明亮了,显然它已为此举承担了严重的损耗。火光变暗,感觉就像是治疗他们会消耗这火焰自己的……呃……生命?3tt8R

  亚哈利姆更加确信对方使用是类似树妖的秘术,但这也让他满腹疑云。它寄宿在那根烧火棍里,摆明了是扭曲的一部分,为什么出来的第一件事反而是以这种代价的秘术帮它的敌人疗伤,甚至修补残疾?3tt8R

  在疑问不断填满思考的同时,火焰也进一步定形了。它分出四肢、躯干和头部,显现出人类的体态,高度勉强够到亚哈利姆胸口。3tt8R

  烧火棍被它抓在手里,焦黑的残破身体也缠上了白色火焰,分明的色差倒把这根棍子如今的惨状凸显得更加悲哀。3tt8R

  火焰也攀附上棍子,在棍子扁平的前段接上了一块银光闪闪的疑似刀刃的东西。直到这时,亚哈利姆才恍然大悟——那哪是什么烧火棍啊?那是把刀!折断的刀!3tt8R

  【主人,这莫不是……】3tt8R

  丛雨看着那团火,心里正有想法,雪人却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3tt8R

  “你——你——!你难道是——!!”3tt8R

  它的情绪变得很不稳定,像火药桶一触即发。在不愿接受的事情面前,它开始了几乎所有人都会做的事情——否定。3tt8R

  “不!不可能!我知道!这是你制造出来的幻觉!就和你本身的存在一样,不过是我臆想出来的空中楼阁,和对面的那个家伙一样虚无!你到底想怎么样,犽戎——!!!”3tt8R

  这一声嘶吼中包含着怎样可怕的事物?怨愤、不解、憎恨、杀意、毫不掩饰的毁灭欲望。对于无故躺枪这点,亚哈利姆毫不在意。更令他难以释怀的是那声雪人口中喊出的“犽戎”。3tt8R

  的确,这个曾经被他解释为自己的‘别人格’的犽戎从不存在;就像雪人说的那样,犽戎只是个“幻影”。再怎么不情愿,他也必须承认这个事实了。3tt8R

  可即便如此,犽戎依然像是陪了好几年岁月的老朋友……呃……也许不那么像纯粹的朋友,他无法准确定义他们的关系。但无论如何,他以为她给予自己的慰藉和鼓舞却并不作假。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会对她那般恶言相向。3tt8R

  “还想劝我回心转意?徒劳无益!徒劳无益!!在这个世界,什么儿女情长、云悲海思,都是要被严冬掩埋、遗忘的落红枯叶!唯铭记我们所受的悲苦,方能感受到我们有意义地活着!”3tt8R

  “——为了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所有亚哈利姆七号,我势必要把那个混蛋击坠!而你!!犽戎!!即使是你也休想阻挠我前往这场苦修的终点!!”3tt8R

  雪人怒吼着,身体急剧膨胀,开始溢出亵渎的胶状污泥。3tt8R

  最靠近雪人的那些冰冻亡灵被蠢动着的污泥裹挟,融入它的身体,作为“堆雪人”的原料让雪人的体格越来越大。尸体的武器则被一股蛮力拧在了一起,重塑成为一个破败的利刃头冠;和亚哈利姆头上的相反,其所有的利刃都朝内扎进雪人的脑袋。3tt8R

  个头增加的同时,雪人也变形得离人类的身姿越来越远:右腿变作一条冰雕成的马腿,左右臂伸长变粗,手上结冻长出尖锐的冰晶;从头顶长出一对断裂的鹿角——当然其实也是冰做的;再说它那张滑稽的脸,原先瓦片眼睛在的地方,现在密密麻麻的事长满雾凇的枝条——不像小孩子的作品了。3tt8R

  “咔咔咔咔咔咔——”3tt8R

  雪人有些痛苦地双手伏地,从其背上传来一声声脆响。一根、两根、三根……几十根,也许几百根冰刺不断钻破它的背部长出来。倘若有个佩玛·褔洛斯特人在这里,他势必惊叹这个生物与雾凇猎犬的神似。3tt8R

  最终,那些溢出的胶泥又被吸收了回去,让雪人全身上下的冰柱与雾凇无规则地遍染黑檀色或猩红色;就连原本苍白的雪体,也因为暴动的杂质浮现出病态的色彩。在手上与背上的冰柱之间,邪恶的能量缠绕、跃动。3tt8R

  亚哈利姆对先知……不,这头从苦寒孕育而出的怪物,使用了分析的权能。老样子,得不到除了名字以外的任何信息。3tt8R

  【否定一切的雪人】3tt8R

  “灵魂被洪流淹没,沉入渊末,万劫不复……”3tt8R

  灾厄低微的呢喃乍一听还是那么不明所以,但亚哈利姆至少能从她的措辞里解读出一件事: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必是一个疯狂得多的对手。3tt8R

  那团白焰退后几步,和亚哈利姆站成一排,用刀尖指了指雪人,试图用肢体语言传达它的意思。3tt8R

  雪人说过,史莱姆之神正享用着方舟的大部分能量,它自己则使用剩下的一小部分守卫这里。现在,那道光柱之中,分别有一道细线链接着雪人和白焰,看起来后者由于某种原因把前者的一些能量分走了。3tt8R

  “……我知道了。”卡瓦斯郑重地点头,同意和这位意料之外的援军联手抗敌。3tt8R

  对它身份的猜测,亚哈利姆心里已经有了底儿;但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反而让他眉头几乎皱成了一道沟;他此刻不知道,自己正以一种仿佛要将对面生吞活剥了的凶恶眼光瞪着那丑陋的怪物。3tt8R



  PS:WPS抽风把我写好的文字吞了,心态爆炸了好久好久,终于调整好了开始重写

  PSS:重写写到之前没有认真对待的地方,就忍不住进一步加工,导致字数比原本还多。

  PSSS:结果还是变成了这样,中和下分开发……唉,本不想这样,但我得告诉你们我没弃坑,但光发篇公告又觉得太没诚意。7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