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把左轮 4
难道，自己的饰演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真切，以致于被看清了身份的虚假？3u1Gw1
心道如此，但眉目如旧，她维持着坦然自若的神情，却又像一知半解般循声道。3u1Gw
“倒不用这么紧张，我只是想问，华生女士，你有兴趣担当我的助手吗？”3u1Gw2
没什么架子，辛格抿动厚唇，笑着向前者发出邀请，可这番话，却恰恰敲响了夏洛蒂心底的警钟。3u1Gw
此前，她们的确通过暗语，谈妥了事后细说的安排，但当下的情形，并不在预料之内。3u1Gw
“辛格先生，您不正是在挑剔人选，择优一位能够走入上流社会，口舌伶俐，应对自如的花瓶吗？”3u1Gw
并拢腿根，微微侧倾，呈雅致的姿态，她假作毫不知情地道出反问。3u1Gw
“看来，我的表达不太准确。这并非单次的雇佣，因为一些棘手的案件，我的确需要一位能够真正帮上忙的助手，与慕名而来的她们不同，或许，我还应该加上长期二字？”3u1Gw
“老实说，我寻觅这样的人有一段时间了，也在之前尝试了不少经历丰富的人选，但他们之中没有一个能让我满意。管得住口舌的人太过愚笨，稍有些小聪明的人又过于碎嘴。实际上，我几乎都快放弃了。”3u1Gw
“看来，我的出现让您很是惊喜。”3u1Gw3
没有否认少女的言辞，辛格揉了揉眉心，让那微陷的眼窝显出几分真挚。3u1Gw
“不知道这样的说辞能不能打消你的顾虑，华生女士，此前的测试中，您的才华让我惊叹。所以，无论您是否向我隐瞒真名，我都会在这里诚心地道出邀请，还望您能担任我的助手。”3u1Gw
老侦探的作态相当诚恳，不见假意，至于那声称呼，大概是自己在定夺名字时多花了些时间，以致于被对方察觉到了端倪。3u1Gw1
好吧，虽然最先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参与应聘，但实话实说，夏洛蒂有些意动了。3u1Gw
一个月的时间太过短暂，供自己选择的道路其实很少，而她本身也没有太多的顾虑，正打算放手一搏，更别提，对方负责的这桩少女失踪案实际上与欧肖家的落难有着一定关联。3u1Gw3
光是冬临茶会，就足以让夏洛蒂接触到上流社会，面对古板冷冽的老派贵族，她或许还不好敲开顽石，可与一些年轻自傲的千金小姐攀谈，那口舌之利便会成为自身寻根究底、收集信息的利器。3u1Gw2
说不定，仅在这之间，她就能探明真相，找出谋害欧肖的真凶，借此纠集力量，谋划破局的法门，从而扳倒前者。3u1Gw3
一如夫欲善其事，必先知其当然，至不惧，而徐徐图之。3u1Gw
此外，作为侦探，处理案件，推理循迹的过程对于自己而言，也的确是相当新奇的体验，不得不尝。3u1Gw
“咳，请问，辛格先生，作为您的长期助手，又会有多少的周薪呢，和你一样，我的眼光可同样不低。”3u1Gw
哦，可别怪她贪财，只是贫穷的体验不太好受，左支右绌的疾苦也让这身行头为难，为了扮演的顺利，这一切都是非常有必要的！3u1Gw
“哈哈，这你大可放心。”似是被少女认真的态度逗笑，辛格的目光愈发慈祥，就像在看一位邻家长成的女孩。3u1Gw2
扬起指节，搭在下颔，他好像真的在细致揣度这位姑娘的心理预期。3u1Gw
“这样吧，两镑十苏勒的周薪，二十苏勒的保密与风险补贴，以及一成参与并完成的案件佣金，你觉得怎么样？”3u1Gw3
闻言，夏洛蒂下意识地摆正身段，双手置腹，学着此前车夫的口吻，以无比虔诚的姿态鞠上一躬。3u1Gw
“女神在上，辛格先生，您以后就是我尊贵的雇主了。”3u1Gw
相当满意这样的数字，这半天下来，她也逐渐对廷根的物价有了些认知，及镑的周薪绝对属于优越的层级，至于看上去有些可怜的抽成，实际算下来应该也不低，辛格能开出这样的高薪，想必，他的佣金收入肯定十分可观，有待榨取。3u1Gw2
微笑着拉开抽屉，取出两份式的契约，考虑到华生小姐的谨慎，老侦探决定当即签订合同，落下她心中的大石。3u1Gw
不过，女神在上吗？3u1Gw7
没有忘却方才的祷告，他自觉不是问话的时机，于是摒弃杂念，继而补齐款项，将钢笔递与前者。3u1Gw
没有犹豫，在几经翻看，确认这些公式化的条约并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后，夏洛蒂便用废纸试了试钢笔，接着在对应的位置签上此身的名字——约瑟芬·华生。3u1Gw
随着指尖的浅握快放，纸张的交替确认，她们的契约就此落定了关系。3u1Gw
“好，既然合同成立，那现在，就得麻烦华生女士耐下性子，和我一起看看这起少女失踪案的始末和现今收集的线索。”3u1Gw
从桌台下方盛出一叠厚重的文件，在明确了雇佣关系后，辛格便意味深长地将之推到了少女跟前。3u1Gw
“一本名册，关于十三位受害者的人际网络。此外，廷根九成以上的贵族，富商，学者，乃至一部分在各行各业都享有名望的人也涵盖在内，这同样是我近年来在这处城市活动的最大收获。而华生女士，既然成为了我的助手，你就要在接下来的几天内将之牢牢刻在脑海，以便突发遭遇时能够即刻察觉。”3u1Gw
眉头一挑，瞧见老侦探匿藏的笑意，夏洛蒂按住页脚的指节微微下压。3u1Gw
——好吧，侦探游戏似乎也挺无聊的，华生小姐的干劲下降了，心情不调了。3u1Gw5
而这番反应似乎正中了辛格的下怀，让他的调侃几乎摆在了明面。3u1Gw
“女士，这世上可没有无缘无故的高薪，你与她们不同，作为我的得力助手，若是连案件涉及的范围，连别人的名号都叫不全，又该怎么在冬临茶会，乃至更多的场合替我应付那些碎嘴的旁人或是趾高气扬的贵族？”3u1Gw
“事实便是如此，侦探可不是什么体面的工作，做我的助手就得到处跑才行。可能今天是廷根最脏最臭的下水道，明天就是权贵汇聚的奢靡舞会，不管是哪个麻烦都绝不会少。华生女士，我无意向你隐瞒这份工作的不好，在走出这扇门之前，你还有机会反悔。”3u1Gw1
“当然，我是非常不希望你反悔的，我可懒得再花大把心思去找一位合乎心意的人选。”3u1Gw
议桌的氛围短暂陷入了沉默，只是，老侦探不曾想片刻过后，那姑娘的面色已重归平静，仅抬头注视己身，任那双银灰的眼瞳透出认真，逐字逐句道。3u1Gw
“得，加，钱。”3u1Gw6
“可以，不过这得看华生女士你之后的具体表现，如果让我满意的话，我不会吝啬周薪的涨幅。”3u1Gw
被这过甚的转变惊诧，他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报道递了过去，然而，不到半分钟，夏洛蒂便松开指尖，任由其落在桌板，摊成数份并不齐整的纸张。3u1Gw
恰如目中所见，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她已经记下了所有的名字与相关的人际脉络。3u1Gw
并非什么巧妙的技艺，只是这具身体实在玄奇，处理信息的速度简直不似人类，让少女能够在顷刻之间完成数次的阅读，跨越连接字词与理解意思的步骤，在脑海中形成巩固的短期记忆。3u1Gw
也正是因此，夏洛蒂才为这篇报道中的用词咋舌，其内里批判的字眼太过犀利，无时无刻不在讽刺警方的无能。3u1Gw
[少女失踪案至今已有13名受害者，而雷德垂尔探长至今毫无建树。]3u1Gw2
[在历经了警署长达半月的努力过后，这起案件的受害者成功由7人增加到13人，甚至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圣临时节在即，百花画展将近，面对市民的不安，我们的探长先生竟公然表示警方已是对之尽职尽力。这到底是无可奈何的自知，还是推卸责任的托词，实在令人困顿。]3u1Gw1
“这些记者的报道似乎对警方多有嘲讽，就差明说他们都是些不干实事的饭桶。”3u1Gw
本就错愕于少女的反应，再听闻那实诚的评价，辛格的面色不由得古怪了起来。3u1Gw
“从情理上来讲，我与这位雷德垂尔探长有过一定的交情。他的确是个勤奋的好警察，向来尽职尽责。在自杀案发生后他的压力不小，连觉也睡不稳，在圣临时节这种重要的节点出现这桩事，嗯，我只能说，很同情他。但是——”3u1Gw
“同情归同情，警察对这桩事件的确不够重视，或者说，相当糟糕。直到第七位受害者的出现，他们才开始正式的调查，此前全然当作正常的人口迁出——尽管明眼人都看得出那些姑娘的失踪很是蹊跷，但他们还是这么做了。”3u1Gw
没有打断辛格的陈述，夏洛蒂倒是很能理解警署的想法，一边是城市乃至帝国最为重要的时节，一边是可能造成极大恐慌的悬案，无论选择公开筹集群众的帮助，还是私底下缓慢推动进度，其实都挺糟糕的，最好是做两手准备。3u1Gw
只是，从结果上来看，这位雷德垂尔先生似乎把哪一项都搞砸了。3u1Gw2
“就我刚刚的翻看，这些受害者的职业，从表面上来看，好像没有什么重合的地方。”3u1Gw
提出自身的观点，这起案件的空白太多，不仅无法确认作案手法，连完整的线索链都无法构成，这不禁让少女想到了某种可能，即超凡力量。3u1Gw
“的确，女佣，纺工，裁缝，学生......经过我的调查，在职业与工作地点上，基本找不出共通过点。但无一例外，她们都是不满十八岁的姑娘，除了最后一位，也就是克希亚·洛威尔女士，这位子爵家的女儿，唯一在年龄上超过十八岁的受害者。”3u1Gw
“变数的出现往往代表阶段性的转变或是一起连环案的结束，想必，这就是辛格先生让我们参加茶会的理由，对吗？”3u1Gw
在适时的契机代入见解，让话题更为流畅地递进，这同样是交谈的一种技巧。3u1Gw
“你对事件的看法还真是透彻，事实也的确如此，就像完成了某种仪式，自那之后，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出现新的受害者，而之前，往往两天就会传出案件更新的报道。当然，凡事不能抱有侥幸心理，廷根在明面上也不会允许一个罪犯逍遥法外，更何况，我还欠着这份委托的雇主一份深重的人情。”3u1Gw
叼起烟斗，却没有点燃香料，如今，辛格已不再是一人，自然也要顾及身侧这位女士的感受。只是，下一刻，他便因这位华生小姐的言辞睁大了眼眸。3u1Gw
“既然，先生凭借常规的方法寻不到任何线索，那您不妨，设想下那些畅销小说中假定的神秘力量？”3u1Gw
用着玩笑的语气旁敲侧击，因由娱乐手段的匮乏，这个世界的书籍分外畅销，尤以剧情跌宕，篇幅连贯的小说为首，而这番戏言，不过是夏洛蒂浅层的试探。3u1Gw
毕竟，能时刻保持精力，倾注在观察与推理上，这位辛格先生实非等闲之辈。3u1Gw
翕动嘴唇，有若勾起了回忆，老侦探几欲开口，到最后，却沉下语气，像是自我安慰般地否定道。3u1Gw
“把未知和神秘混为一谈是错误的，人不能在说明事实的依据上打圈圈，应该配合理论的佐证，慢慢解开真相。”3u1Gw
“您说的对，但就入职的第一天而言，先生您是不是该给我些小小的便利，让我这么一位年轻姑娘先放松放松，好逐渐适应工作的节奏？”3u1Gw
言下之意，是应付前者，中止这暂且讨论不出个所以然的死结，可实际上，夏洛蒂却在心底暗自轻喃，反驳了老侦探的话语。3u1Gw
——把一切不可能的结论都排除，那其余的，不管多么离奇，难以置信，也必然是无可辩驳的事实。3u1Gw2
“倒是我太过心急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期待你之后的表现，华生女士。”3u1Gw
含笑颔首，少女轻快应景的调侃不仅活跃了事务所沉郁的氛围，也让辛格少了应付闲人的疲态，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舒缓。3u1Gw
瞄了一眼置于旁侧的落地钟，知晓时候不早，他便从挂衣架上取下大衣，继而戴上一顶乌黑的毡帽。3u1Gw
本想着就此离开，但瞧着那银发姑娘瘦削的身段，再想起近来失踪案的未结，老侦探又有了几分不放心。3u1Gw
揣度着得失，思考着必要，最终，他狠下心从衣物的内袋中取出一柄烫银的转轮手枪，在指尖翻转几周后方才依依不舍地置于桌板，推至前者的目中。3u1Gw
“勒马特左轮，单动转轮枪，满装可容纳九发弹丸，比同期的六发式左轮更为凶猛，中轴的副枪管则能装填一发霰弹，调节击锤，前推活扣就能切换使用的枪管。”3u1Gw6
剔透的眼眸微微睁大，夏洛蒂半张薄唇，连那帽檐侧倾至耳，犹显呆滞也不自知。3u1Gw2
或许之前，老侦探还有些心疼，可见着这向来平静的姑娘首次展露错愕，他的心底就有了不小的满足。3u1Gw
“作为我的助手，理应有把合适的防身武器，以作为应付各种场合的刚需。这把新式的勒马特左轮，枪管纤长，造型精美，应该能入你的眼吧？”3u1Gw5
辛格的言辞不乏自豪，可这会儿，少女的注意却尽数集中在眼底的烫银左轮上。3u1Gw
平展手掌，缓缓压实枪托，抵住扳机。伴随纤长的指节拨动击锤，令枪膛划过空置的弹丸，整把左轮便发出了让人沉醉的上膛声。3u1Gw
银雕的纹路绘有蔷薇，分量不轻，但在那份皙白的衬托下，却显得相得益彰，恰到好处。3u1Gw
将左轮举至头顶，盛起窗外的一缕光泽，夏洛蒂有些不敢置信地呢喃着。3u1Gw
不怪这位大姑娘目怔失措，只是身处和平年代，她从未切身触碰这么一把充满年代感的火器。3u1Gw
明明心头绽花，耳尖泛红，可面对老侦探刻意的询问，她却是轻哼一声，从胸袋中取出手帕，将方才被前者拭抹的枪身逐一擦净。3u1Gw
随后，不乏嫌恶地将其扔远，再而提指转动左轮，在遂心如意后置入腰间，挺正身段，骄矜且满足地昂起雪颈。3u1Gw
“现在，的确能入眼了。”3u1Gw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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