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呆若木鸡地从阅读与笔记中回过神来时,早晨的太阳已经高悬在天空了。电灯依然亮着,但有关真实世界——有关这个位于地表的现代世界——的一切却早已被我晕眩的大脑抛到了九霄云外。我知道自己正坐在宾格镇上克莱德·康普顿的家中——但究竟是怎样一副可怕的景象会令我目瞪口呆呢?这份手稿究竟是恶作剧,还是一份疯狂的真实记录?如果它是恶作剧,那么这是一个从十六世纪流传下来的玩笑,还是一个现代人所做的赝品?对于我这双未经专门训练的眼睛来说,这份手稿的年份颇为真实可靠,至于那只奇怪的金属圆筒所带来的问题,我甚至都不敢多做猜想。X6VHx
而且,这份手稿不正为围绕那座土丘所发生的一切离奇现象作出了一个详细得可怕的解释么——那些在白昼与黑夜里游荡的鬼魂所表现出的那些看起来毫无意义又似是而非的举动;以及那些离奇的疯癫与失踪。如果有人能接受那些看起来令人难以置信的部分的话,那么这甚至是一个看起来合理得应当遭到诅咒的解释——而且还邪恶地令整个解释在前后保持一致。这必定是某人在了解了一切有关土丘的传说之后,而精心设计出的一个令人惊骇的恶作剧。甚至,在手稿作者就那个位于地下、恐怖而又堕落的世界所作的描述中还包含着一些对于社会的讽刺。很显然,这是某个博学的犬儒之徒精心制作的赝品——就像那些在新墨西哥发现的铅十字架,虽然曾一度假传是黑暗时代[注]欧洲殖民者留下的遗物,但最后仍被证明不过只是个笑话而已。X6VHx
等到要走下楼去吃早餐的时候,我几乎不知道该对康普顿与他的母亲,以及那些陆续抵达的好奇访客说些什么。我快刀斩乱麻式地说出了自己笔记中的一部分内容,然后又跟着嘟哝出了我自己的看法。我告诉他们,我觉得那东西是某些过去前往土丘的探索者们所留下的恶作剧,是一个精致而又巧妙的骗局。当他们得知那份手稿的主要内容后,似乎所有人都一致认可了这种看法。奇怪的是,当人们接受了某些人在向他们开了个玩笑这一观点之后,那些在早餐时间聚集在康普顿家里的人们——以及宾格镇里所有那些后来得知讨论内容的镇民——都感觉到阴沉压抑的气氛被一扫而空了。虽然人们都知道最近十几年间在土丘附近所发生过的神秘事件,也知道它们本身就和手稿上的任何内容一样离奇,更知道这些问题一直都远没有得到任何可以让人们接受的答案,但在一时间,我们似乎完全忘掉了这些谜团。X6VHx
直到我询问有谁自愿与我一同探索土丘的秘密时,恐惧与顾虑才重新回到镇民之间。我希望能召集起一个更大一些的挖掘小队——但前那个令人不安的地方对于宾格镇的居民来说,似乎没有过去那么有吸引力了。而当我望向土丘,瞥见那上面移动的小点时,一种恐怖的感觉开始在我心里蔓延。我知道那就是出现在白昼里的哨兵;尽管我对那份手稿所作出的令我颇为骇然的可怖叙述充满了怀疑,但它却为任何与那个地方有关的东西添上了一层全新的可怖意义。到了这个时候,我已经缺乏勇气去用望远镜去观察那个移动的黑点了。相反,我开始虚张声势,就像我们身陷噩梦时一样——当我们意识到自己身陷梦魇时,我们便会不顾一切地冲向更加恐怖的深处,希望尽早结束恐怖的一切。我的铁镐与铲子就放在那座土丘上,所以我只需要用旅行袋装上那些较小的随身物件。我把那只奇怪的圆筒与里面手稿都装进了旅行袋里,隐约感觉自己也许能发现某些东西来验证那些用绿色墨迹写下的西班牙文字。即使一个聪明的恶作剧也可能基于那些过去的探险者所发现的某些有关土丘的事情——而且那有磁性的金属更是出奇的诡异!灰鹰的神秘护身符被我拴在皮绳上,依旧挂在自己的脖子上。X6VHx
当我走向那座土丘的时候,我并没有仔细去看土丘的顶端,但当我抵达那里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任何人。我沿着昨天的路开始攀爬土丘,却一直在想象近在眼前的发现,而且颇为困扰。如果奇迹发生,手稿里的某一部分的确是真实的话,那么我会发现些什么?如果那样的话,我不禁开始思索,那么肯定有某种灾难突然袭击了手稿里那个几乎就要抵达外部世界的西班牙人扎曼阿克拉——也许是一次无意识的实体化过程。如果这样的话,他自然会被任何正在执勤的哨兵抓住——可能是那些声名败坏的自由人,也可能会更加讽刺,也许抓住他的恰恰就是最早帮助他计划并协助他进行第一次逃跑的缇拉-娅布。也许在接下来的挣扎中,金属圆筒连同里面的手稿可能留在了土丘的顶上。哨兵可能忽视了它,然后在接下来的近四个世纪里,这只圆筒被渐渐地掩埋了起来。但我必须说明,在我爬向顶端时,其实并不应该去思索着这样离奇夸诞的事情。但如果这故事里真的有一部分是真实的话,扎曼阿克拉被拖回去之后一定会面临着非常可怖的命运……圆形竞技场……变得残缺不全……变成一个活死人奴隶继续在阴暗、满是硝石的隧道里履行他的职责……变成残缺不全的尸体继续担任着一个无意识的内部守卫。X6VHx
而后,极度的震惊驱赶走了我脑海里那些可怖而病态的猜测。因为我瞥了一眼那椭圆形的山顶,便立刻发现我留在土丘顶上的铁镐与铲子被人偷走了。事情的发展变得让人极为恼火与不安起来;可是,考虑到宾格镇的人们似乎极为不愿前往土丘,这一结果又显得有些让人迷惑不解。难道这种抗拒情绪是假装的,难道镇上那些在十分钟前还严肃注释我离开的人们,正在为我的挫败此咯咯发笑么?我拿出了自己的望远镜,望向那些站在镇子边缘张大嘴的人们。但是,他们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在等着看我的发怒与出丑;难道整件事情实际上并不是一个牵涉到所有镇民与保留地居民的惊天玩笑——那些传说,手稿,圆筒所有一切并是他们的玩笑?我回想起我在远处看见哨兵时的情景,接着回想到他那种难以解释的消失;同样也想起了老灰鹰的举动;想起康普顿与他母亲的言辞和表情,以及大多数宾格镇人民所表现出的那种明白无误的恐惧。整体上看,这并不像是一个整个镇子参与其中的玩笑。他们的恐惧与问题显然都是真实的,但显然在宾格镇里一两个爱开玩笑的大胆之人偷偷来到了土丘上,并带走了我留下的那些工具。X6VHx
我在土丘上留下的其他东西还都保持着原样——我用砍刀割倒的灌木,丘顶北端那个扫稍稍有些下凹的碗形洼地,以及我用双刃短刀挖出那个磁性圆筒时留下的打动,都维持着原样。在这种情况下再返回宾格镇去取新的铁锹与铲子简直就是在对那些暗地里的恶作剧者表示莫大的妥协,而我无法接受这种妥协,因此我决定不论如何先尽力依靠自己旅行包里的双刃刀与大砍刀来展开工作;于是,我取出这些工具,开始在那个碗状的洼地里进行挖掘——因为在我看来,这个地方在过去的时候很可能是一处进入土丘的入口。随着我不断向下挖掘,我像昨天一样再次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一股风骤然涌起吹向了我——随着我越挖越深,穿过半根错节的红色土壤进入下方来自其他地区的黑色沃土时,这种感觉似乎也变得更强了,并且愈发像是许多看不见的无形之手在拉扯着我的腰。挂在我脖子上的护身符也在这微风中古怪地扭动着——它并不是向着任何个方向摆动,就像是被埋藏着的圆筒所吸引时一般,但这次却更加微弱与弥散,以一种完全难以描述的方式拉扯着。X6VHx
然后,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我脚下根系纠缠的土壤开始突然向下陷去,同时我听到了一些微弱洒落声,像是我脚下深处的某些东西掉落进了一处空隙里。然后那种阻碍我行动的风,或者阻碍我行动的力量,抑或拉扯着我的无形之手似乎正从下沉的地方涌上来,而当我向后跳去避免陷入塌方时,我感觉到这种力量也在帮着我,将我向后推去。但当我弯腰匐在土坑边缘上用大砍刀削砍盘结在植物根系上的土块时,我再次发觉那种力量又在对抗着我——但那种力量始终没有强得足够让我停下手头的工作。我割断的根茎越多,下方就传来更多的坍陷的声音。直到最后,整个坑洞开始向着中心下沉,并在我的注视下开始滑向了下方一个巨大的空穴,并露出一个大小合适、被根系围绕着的洞口。于是我又用大砍刀挥砍了几下,砍断了最后缠绕着坍陷部分的树根,接着坍陷的土块整个跌落进了洞穴里,在最后的障碍被移除后,一股古怪而又寒冷刺骨的空气涌了上来。在上午阳光的照耀下,一个起码三英尺的巨大洞口正对着我,敞开着。在洞穴里露出了一节石头阶梯的顶端,而那些倒塌下来的酥松泥土仍在逐渐滑开。我的追寻终于有了些结果!达成目标让我得意洋洋起来,甚至在一时间盖过了恐惧,我把双刃刀与大砍刀收进了旅行袋里,拿出了明亮的手电筒,怀着极其焦躁的情绪准备独自展开一次成功的探险,侵入这个我所揭露出来的、难以置信的地下世界。X6VHx
最前面几级台阶非常难以通过,因为上方塌下来的泥土阻塞住了石头阶梯,同时下方还不断地涌出一股股不祥的冷风。挂在我脖子上的护身符古怪地摇晃着。当上方的日光离我远去时,更是我感到有些遗憾。手电筒的光照出了由巨大玄武岩修建的石墙,上面非常潮湿、满是水渍,并且结上了一层厚厚的盐壳,并且可以不时地在那些硝石沉积下找到一些雕刻后留下的痕迹。我更加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旅行袋,并且为右边口袋里那把治安官给我的笨重转轮手枪的份量感到安心。向下走了一段后,台阶开始转弯,通道里的障碍物也逐渐地变少了。墙上的雕刻开始变得有迹可寻起来,而当我发现那些怪诞的东西与自己发现的那只圆筒上的浅浮雕是何等的相似时,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那种风或是无形的力量继续不怀好意地阻碍着我前进,甚至在一两处转弯的地方,我隐约感觉手电筒的光柱扫到了一些纤细、几乎透明的东西,正像是当我用望远镜眺望远方丘顶上的哨兵时所看到的那样。当我遇到这种视觉幻象时,我会停下来片刻,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这段非常难受的体验同时也是我职业生涯中最重要考古学壮举,然而在这段经历的最开始,我并没有让紧张的情绪征服我。X6VHx
但我非常希望当时并没有停在那个地方,因为这个举动将我的注意力停留在了某些让我极为不安的东西上。那是一个非常小的物件,就我下方几级台阶上靠墙的位置上,但这个东西却让我的理智受到了严重地考验,甚至带出了一系列让人极为惊惶与恐惧的猜测。从泥土中灌木根系的生长情况以及土壤累积的厚度来看,位于我上方那个进来时所通过的入口已经被泥土封死了数代人之久;然而我面前的东西明显并没有那么长的历史。因为那是一只手电筒,与我手里拿着的这只相差无几——只是它在这墓穴般的潮湿中已经弯曲变形、结满了盐壳,但我无论如何绝对不会认错。我向下走了几级台阶,捡起了它,用粗陋的外套擦掉了上面覆盖着的讨厌沉积物。电筒其中一条镍带上印刻着一个名字与地址,“詹姆斯·C·威廉斯,马萨诸塞州,剑桥,特洛布里奇大街17号[注]”——这让我意识到这只手电筒属于于1915年6月28日失踪的那两个位勇敢的大学教师中的一人,可是我刚刚才掘开了近一个世纪堆积起来的土壤!这东西怎么会落在这里?有另一个入口——或者还是那个虚化与重组的疯狂想法真的确有其事?X6VHx
[注:没错Trowbridge St.特洛桥大街…]X6VHx
当我继续深入那似乎永无止尽的阶梯时,疑虑与恐惧逐渐在我心中弥漫。如果这阶梯永无止尽呢?墙上的雕刻变得越来越清晰,而且我渐渐开始意识到它们是一系列的叙事性雕刻。当我认出许多与我旅行袋中的手稿上所描述的昆扬历史有着许多明白无误的重合时,我开始感到了恐慌。我第一次开始质疑我深入地下的举动是否明智,并且开始思考我是否该尽早折返,以免我遇上某些东西从而再也无法神智清醒地返回外部世界。但我没有犹豫太久,作为一个弗吉尼亚人,我感觉到祖先的战士与冒险家血统涌动在我的身体里,形成了一种保护,足以击退任何已知与未知的危险。X6VHx
我深入地穴的速度变得更快了,并且开始学着尽量避免去研究那些会令我丧失勇气的可怖浅浮雕与阴刻壁画。突然,我看到前面敞开着一扇拱形的入口,并立即意识到这段冗长的台阶终于走到了尽头。当我认识到这一点时,恐惧也跟着攀升到了顶点,因为在我面前敞开着一个带穹顶的巨室,这个巨室的轮廓是那么的熟悉——那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其中的每一处细节都与扎曼阿克拉在手稿里所描述的那个排列着许多雕刻的房间一模一样。X6VHx
就是那个地方。绝对不会有错。如果要说这其中还存有任何可供怀疑的空间,这空间也被穹顶对面、我直接望见的东西给驳回了。那是第二座拱形的入口,连接着一条长长的狭窄通道,并且在它的入口处有着一对相互对望的巨大壁龛。壁龛里供奉着两幅巨大、让人嫌恶却又熟悉得令人骇然的图案。黑暗而不洁的伊格与令人毛骨悚然的图鲁永恒地蹲伏在这里,隔着通道相互凝视着,自人类世界的萌芽刚诞生时起直到现在一直如此。X6VHx
从这开始,我对之后叙述的可信度不做任何的保证——也不敢保证我认为我所看见的东西都是真实的。那一切完全不合常理,太过恐怖与难以置信,以至于不可能是任何的神智清醒的人类所经历过的体验或是客观的事实。虽然手中的电筒能在我面前打出了强烈的光柱,但它仍然无法为这个巨大的地穴提供完整的全面照明;所以我开始移动手电,准备逐步探索那些巨大的石墙。当我移动手电筒的光柱时,我恐惧地发现这个地方并不是空的,相反这里散布着一些古怪的设备与器具以及一堆堆包裹,这预示着在不久之前还有一定数量的人口生活在这里——没有任何岁月留下的硝石沉积,而是一些非常现代但却奇形怪状的物件与补给,像是日常的用品。然而,当我的手电筒落在每一个物品或每一组器件上时,那些清晰的轮廓便立刻开始模糊起来;直到最后我几乎无法确定这些东西到底存在于真实的物质界,还是仅仅只是精神领域的产物。X6VHx
这个时候,逆向对抗着我的风开始愈发狂暴地吹卷过来,那些看不见的手充满恶意地拖拽着我,拉扯着我脖子上那枚有磁性的古怪护身符。疯狂的幻想涌进我的脑海。我想起了那份手稿,想起了手稿里提到的、常驻于此的守备队——十二个死尸奴隶伊莫·比合以及六个活着但却部分虚化的自由人——那是在1545年——三百八十三年前的时候……从那后发生了什么?扎曼阿克拉预言了变化……逐步的崩溃与瓦解……更多的虚化……越来越赢弱……是不是灰鹰的护身符让他们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们视之为神物的图鲁金属——他们是不是正徒劳地试图将护身符扯离我身边,以便他们能对我做一些他们曾对其他人做过的事情?……我战栗地发现自己此刻已经完全相信了扎曼阿克拉手稿里的所有一切,并且以此为据开始不断构建我的猜想——肯定不会是这样——我必须镇定下来——X6VHx
但,该诅咒的是,每次我略微恢复镇定之时,我便会看到某些新的东西,将稍稍恢复的镇定击得更为粉碎。这一次,当我的意志力使得那些若隐若现的设备变成朦胧不清时,手电筒照亮了两件非常与众不同的东西;这两件东西极为真实,同时也来自现实而理智的世界;然而它们却比其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东西更加严重地动摇了我的理智——因为我很清楚它们是什么,而且极为清楚,在正常情况下,它们绝不会出现在这里。它们是我丢失的铁锹与铲子,它们靠在一起,整齐地靠在这座可怖地穴那雕刻着邪恶图案的石墙上。老天在上——我肯定对自己嘟哝过那些宾格镇里大胆的恶作剧者。X6VHx
这就是最后一根稻草。在那之后,那该诅咒的手稿催眠了我,让我的的确确看到了某些东西那半透明的形体正在推挤拉扯着我;它们推挤拉扯着——那些仍残存着部分人类特征、不洁的远古之物——那些肢体完整的东西,还有那些残缺不全的病态个体……所有这些,以及其他那些存在——那些有着猿猴般的面容与突出犄角的四脚邪物……而到此刻为止,在这个位于地下满布硝石的地狱里却没有一丝的声响。X6VHx
接着,我听到了一个声音——那是一阵突然出现的声响;沉闷、单调、同时也不断靠近的声响。这无疑预示着某个就像铁锹与铲子那样以真实物质存在的东西过来了——某些与身边围绕着我的这些阴影完全不同的东西,然而与那些阴影一样,它同样也与地球表面那些我们所理解的任何正常生命形式完全不同。我精疲力竭的大脑努力试图令我准备好面对即将到来的东西,但却无法作出任何的预示。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它就算来自地狱,但起码不是虚化的。”那单调的声响变得越来越清晰,从那机械的脚踏声中,我意识到那是一个在黑暗中潜步而行的死物。接着——老天在上,我在手电筒照亮的光柱中看到了那个东西;看到它犹如一个哨兵一般矗立在噩梦般的大蛇伊格与章鱼头图鲁之间的狭窄通道前。X6VHx
让我镇定一下好描述出我看到了什么;解释清楚我为何会扔掉手电筒与旅行袋,空手狂奔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种无意识的状态将我包裹了起来,直到太阳与远处叫喊与开枪的村民将我唤醒,并发现自己正大口喘气地躺在土丘的顶端前,这种无意识的状态一直仁慈地保护着我。然而,我仍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引导我再度回到了地表。我只知道那些站在宾格镇的旁观者看到我在消失了三个小时后挣扎着再度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看到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接着又砰然倒下,仿佛吃了颗子弹一般。没有人敢过来帮我一把;但他们知道我一定处在很一个糟糕的情况,所以他们尽力齐声大吼,鸣枪示警,试图能够唤醒我。X6VHx
这些举动最后终于起了作用。当我清醒过来时,想要逃离那依旧敞开着的黑暗洞穴的急切渴望催促着我,让我几乎是滚着爬下了土丘的一侧。我的手电筒、工具、旅行袋以及装在旅行袋里的手稿全都留在了那下面;但也很容易理解为什么我,或者其他人,再也没有去找过这些东西。我仅仅向镇民们含糊地提到了雕画与塑像还有蛇以及崩溃的神经。而有人也提到在我挣扎着则返回镇上的时候,那个鬼魂般的哨兵又重新出现在了土丘的顶端。听到这些时,我感到了一阵晕眩。那天晚上我便离开了宾格镇,并且再也没有回去过,不过他们告诉我那些鬼魂依旧和过去一样固定地出现在土丘上。X6VHx
但是我最后仍决心要说出那些我不敢告诉宾格镇居民的事情;说出那个恐怖的八月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我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听到最后你也许会为我的缄默寡言感到奇怪,但请记住想象那种恐怖是一回事,但真真实实地亲眼看见它却是另一回事。而我真真实实地看到了它。我想你们应该记得我早前曾引用过一个名叫希顿的年轻人的故事——这个聪明的年轻人于1891年的一天离开了镇子,前往土丘,当晚他回来时已成了一个呆头呆脑的白痴。此后的八年间,他一直嘟哝着某些恐怖的事情,并最后死于癫痫发作。他一直都嚷着的只有:“那个白人——老天在上,他们对他做了什么……”X6VHx
我与可怜的希顿看到了同样的东西——而且我在看到它之前曾阅读过那份手稿,于是我比他更清楚那个东西的历史。这让一切都变得更糟——因为我知道它意味着什么;所有东西仍旧在那座土丘下徘徊不去,孽生腐坏,潜伏等待着。我说过,它机械地踏步走走出了狭窄走道,如同哨兵一般站在恐怖的偶像伊格与图鲁之间的通道入口前。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因为那东西本身就是一名哨兵。作为惩罚,它被制作成了一个看守大门的哨兵,而且它已经死了——那是一具没有头部、没有手臂、没有小腿也没有其他常见部分的人类躯体,白人的躯体。很显然,如果那手稿与我所认为的一样是真实的话,那个东西在死亡并被外在的机械装置驱动控制之前,曾被送进圆形竞技场里用来娱乐与消遣。X6VHx
在它白色、仅仅只有少量体毛的胸口上篆刻或是烙印着某些字母——我并没有停下来多做研究,但仍注意到那是些笨拙、错乱的西班牙语;某个即不熟悉常用语法也不熟悉罗马字母的题名者留下了这些笨拙的西班牙语,将之作为一种嘲弄与讽刺。那题名上写着X6VHx
“Secuestrado a la voluntad de Xinaián en el cuerpo decapitado de Tlayúb”X6VH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