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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她是这么死的 1

  索菲娅纯粹是呆坐着,必须要等着疼痛消散,栖居在恐惧之外的理智归来,她才能开始思考...kXmWE

  虚空之低语?这是哪位存在的尊讳?kXmWE1

  此事在《圣言录》中没有记载,在过往的日子里也未曾听闻:索菲娅之前到底做过什么,才让这位伟大存在和她立了约?kXmWE

  奥秘变易奥秘?知识对应知识?kXmWE

  她左手摸着左眼的眼睑,进入了贤者时间的左眼躺得安静,此刻再没有一丝悸动。kXmWE

  看样子如是的献祭还有时间间隔?kXmWE

  可它说的奥秘又是什么?kXmWE

  她知道的不仅仅是威卡,却只有威卡被拣选成牺牲?kXmWE

  奥秘变易奥秘,是否就代表着可以用她搜集的知识换取更多知识?kXmWE

  其中蕴含的可能让她呼吸一顿,知识就是力量,在这个充满奥秘的世界中,无尽的知识,不就相当于无尽的力量?kXmWE

  索菲娅现在还没什么野望,但是发生过的死亡逼得她不得不开始寻求——既然死而复生,那就不可能再去死一次。kXmWE

  这个形如“p”的字母似乎是卢恩符文中的第二个...可为什么这个符文却有如此的力量?kXmWE

  问题太多,可她知道的却太少,此刻实在没法轻易下判断。kXmWE

  不过,从脑后传来的疼痛确实缓解许多,她接着摸了摸脑后的伤口,虽然已经闭合,但头皮依旧柔软,还挂着层血痂,借着昏黄的灯光,只能摸着道狰狞的瘢痕——几块骨茬还漏在外面,用手拨弄才落下,黏腻的组织液随着呼吸微微鼓动着。kXmWE

  她能想象到这伤口之前是如何可怖。kXmWE

  她本不该活着——kXmWE

  可她的确活着,心脏在跳动、肺部在呼吸、头颅在疼痛,连紫红色的瘢痕都在消散,从心脏泵出的暖流在四肢末端沉淀成肿胀,唤出生存的刺痛。kXmWE

  可代价是什么?kXmWE

  她的疑惑现在没有答案,浓厚的血腥味还在刺激着她的鼻腔,提示她当务之急是清洗创口...kXmWE

  还好现在天色很晚,岑寂得没有一丝声音。kXmWE

  可索菲娅怀疑这具身体是否还能运动,所以撑着桌子,蜷曲着修长的小腿,适应着这具陌生的身体,试着站了起来。kXmWE

  她的身量很高,比一般的女孩都高,高到鹤立鸡群,高到出人头地,腰肢却纤弱到非常,比纸还薄,比光还透,只有胸前惊人的弧度给她的身体增加不寻常的厚度,这会摇晃起来,反倒给行动带来全新的困难。kXmWE1

  她切实感到了胸前的份量,以前从没吃过这种苦,所以现在只觉得摇摇晃晃,十分难受。kXmWE

  索菲娅推开门,蹑手蹑脚的往盥洗室走去,听着那台座钟滴滴答答地抽搐着,被淡紫色的光辉一照,沉默地正像尊雕塑,显现出四点出头的时间。kXmWE

  水龙头的水流不急,正适合慢慢清洗创口,让黏腻在一起的污血剥开,让一绺一绺的头发舒展,让混沌的脑袋复归清明。kXmWE

  窗外月色晴朗,可她的房间里却蒙有层不可捉摸的薄暮,所以只能在这借着月色和完好的镜子,看见如水般流散的长发和金色的瞳孔,被抿成一条白线的嘴唇映衬出圣洁,可那双眸子总含着一翦秋水,欲拒还休,到底平添两分魅力,转身一看,却成了背德的诱惑。kXmWE

  多精致的人...可惜...kXmWE

  索菲娅在缄默中清洗好伤口,挽起头发,伸手扯了扯自己的亚麻里衬,僵硬地对着镜中的自己勾出笑容。kXmWE

  八颗牙齿,一颗不少。kXmWE

  可轻巧的眉毛、精致的眼睛,组合在一起本应是赏心悦目,此刻总有种说不出的诡异,特别是左眼,在金色之中沉淀着蓝色的潜影,细细看下去,似乎有群星沉浮。kXmWE

  还有错位,微微的错位。kXmWE

  就像木偶那样,雕刻时算错比例,即便再过完美,也带着非人的气息。kXmWE

  似有似无的隐秘的焦躁带来若隐若现的恐惧,终结了纳西索斯式的幻梦,她不得不在冷淡中回房,换上件棉质的衬衣,小心翼翼地把头发擦干,揉了揉眉心,才发现壁炉上有盒火柴。kXmWE1

  她的手颤抖得厉害,毫无血色,惨白得像是粉笔,纤长得像是刀刃,连划了三四次,都没能点着。最后还是借了油灯里的火,才生起炉子。kXmWE

  窗外的风依旧呼啸,带着海的腥咸,带着纷飞的烟尘向上腾起,看不见的东西往上,消失在烟囱尽头,看得见的是灰烬,从半空里跌落,在房间里晃动,和着尘埃起舞。然而,灰烬毕竟是灰烬,最后还是重新落进黑暗的一角,只剩下橡木的味道沉淀着。kXmWE

  她觉得好冷,因而费力把窗户合上,然后才把脱下的血衣撕成布条,仔仔细细地擦去到处都是的血渍——柜子上是血,镜子旁是血,窗前也是血,桌上也是血。kXmWE

  火焰舔舐着新鲜的燃料,散发出铁与血的味道,被淬炼成不可忽视的大小。。kXmWE

  可索菲娅只找到一枚子弹,粗壮矮胖,像个豌豆。kXmWE

  自杀?kXmWE

  如果真的是自杀,那为什么要写封寄不出去的信;屋子里有两个弹孔,为什么只找到一颗;为什么仪式在完成之前,她就死了?kXmWE

  谋杀?kXmWE

  虽然可能是谋杀,但是谋杀却不太可能。kXmWE1

  因为这屋子里根本就没有其他人。kXmWE

  按着索菲娅的记忆,包法利夫人,也就是寓公,总会在临睡前把门窗都合上,真要进了人,老寡妇肯定第一个知道。kXmWE

  而且索菲娅身上的紫红色瘢痕才刚刚成型——按着尸斑的形成规律,总在死后两个小时才开始形成。kXmWE

  她刚刚对了表,知道自己应当死在后半夜...可后半夜谁又能不发出声响进来,谁又能开枪而不为人察觉?kXmWE

  鬼怪?kXmWE

  她没法否认这点的可能,但是也找不出支持她的证据,即便她知道在房间之中进行过仪式,可能招来了什么,可这仪式根本没完成…kXmWE1

  所以,索菲娅只在“谋杀”上划上圆圈,又写下个“自杀”同它并列,接着摘记“降灵会”这个词,她直觉这两者之间有联系,却抓不住。kXmWE

  降灵会...kXmWE

  十月十三号,是她关于降灵会最后的记忆,可索菲娅完全没有关于降灵会的印象——她只记得那天,她花五十金舍勒。kXmWE

  索菲娅随手拉开右手边的柜子,本该有的七金舍勒三个银舍勒九个铜舍勒,不出意外的消失了。kXmWE

  钱呢?kXmWE

  她在头疼,物理意义上的,因为她不清楚什么记忆值得相信。kXmWE

  不可言说的烦躁操纵着笔,在纸上划出没有意义的痕迹,就像脑后的伤口,无声无息。kXmWE

  她不知道这两天的记忆为何松散成这样,隐隐作痛的脑袋逼得她靠在椅背上放松,却让沉默的橱柜映入眼帘。kXmWE

  橱柜。kXmWE

  索菲娅当然清楚,她的伤口在颅后,所以子弹就只可能从头前射入。kXmWE

  要是她对着窗户,这血渍应当喷溅到床上…kXmWE

  可它为什么在橱柜上?kXmWE

  她试着背对橱柜,迎面而来的正是已经碎成八块的镜子,十六只眼睛一齐盯着她,冷峻地像死亡。kXmWE

  只有这样,血渍才会是如此模样…kXmWE

  子弹从镜子那边射来,这才合乎逻辑。kXmWE

  那么是谁开的枪?kXmWE

  镜子也干了?kXmWE1

  此刻天还没放亮,索菲娅却已经觉得过了太久太久——她还没来得及数到9997,强烈的恐惧就逼得她双眼从镜子上的八个碎片不断掠过,里面的每个人都面色苍白,双腿颤颤。kXmWE

  真是镜子干的?kXmWE

  是她疯了还是世界疯了?kXmWE

  骤然响起的敲门声回荡在廊道里,索菲娅要不是这么慌张,本该也能听到渐渐靠近的脚步声;可现在她只能被震得心神一颤,不过也托她的福,她才从恐惧中回过神。鬓角的冷汗,就像露水,沿着耳畔滑落。kXmWE

  那是谁?kXmWE

  “索菲娅小姐,睡了吗?”kXmWE

  老寡妇阴恻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总拿捏着声线,像只会笑的林枭,有气无力,尖锐非常。kXmWE

  包法利夫人?kXmWE

  索菲亚迟疑起来,她花了好多力气才对应上声音和它的主人——她拿不准外面站着的到底是什么kXmWE

  要是那个老寡妇倒还好,如果不是…?kXmWE

  镜子依旧摆在那里,嘲笑着她的庸碌。kXmWE

  可外面的人却不耐烦,在切切私语中,索菲娅听到保险连拉开两声,三粒子弹被装进弹仓,叮铃的钥匙串哐当作响——都如此触手可及。kXmWE

  索菲娅只来得及把手枪藏回壁柜,拿上张不用的床单盖在镜子上,免得它太过打眼,再佯装出睡意,在连声催促中开门。kXmWE

  还好,门正立着三个高低不平的幻影。站在最前面的就是被称作包法利夫人的老寡妇。即便是在深夜,那顶歪歪斜斜的假发依旧耷拉在头上,愁眉苦脸的软鞋和憔悴多肉的脸长成一个德行,要不是和鹦鹉似的鼻子,根本分不出哪里是脸。圆润得像教堂里的耗子似的手正抓着串钥匙,老寡妇精挑细选,已经找出索菲娅房间的这把。kXmWE

  她无精打采的眼睛见到索菲娅,随即变成债主的面孔,竖起眉毛、板起双颊,毫无血色,比索菲娅还像个死人。kXmWE

  身后两位警探倒是规规矩矩地站着,一男一女,一高一瘦,一前一后;一个有胡子,一个没胡子;一个没戴扳指,一个带扳指,像对高低的圆规,扎在地板里,递出的警徽几乎贴到索菲娅脸上,被身后火光映衬得熠熠生辉。kXmWE

  “您怎么生起火了?”kXmWE

  老寡妇皱着眉头发问,索菲娅才发现她忘记开窗,那血与火的味道还留在房间里,她闻得习惯,并不代表这三位客人也同样适应。kXmWE

  所以,她清楚地见到高个的警探眼睛锐利起来,在悄无声息里,就已经把手放在腰间的凸起上。kXmWE

  “我刚刚伤到头,您看看。”kXmWE

  索菲娅撩起银发,借着身量,挡在高瘦的警官面前,把那冒着黑烟的壁炉遮掩住,只露出道可怖伤口,给他们瞧着。kXmWE

  夜色浓重,她不敢赌两位警官是否能看出什么。kXmWE

  只是片刻,就放下如水般柔顺的头发,站在门前,靠着身量,把他们的视线挡得一干二净。kXmWE

  两位警官似乎接受这说法的一部分,不过浓厚的黑暗拦住太多,索菲娅看不清他们的眉宇,也读不出他们的心思。kXmWE

  “菲利普·迪克警探,这位是斯蒂芬·金警探。”高瘦的警官惜字如金,在索菲娅的身上来回打量,似乎是打算把她的样貌刻在石头上,“我们接到报案,说在这里听见枪声...”kXmWE

  他话没说完,在胸前画了个八角星,随后直指上天,这是标准的悼念动作,也就是说,今天的包法利公寓里有人回到神的怀抱之中。kXmWE

  确实有人死了。kXmWE

  但索菲娅不可能说出来,于是学着他的动作,将哀思寄给诸神。kXmWE

  金警探并不高,大概只到索菲娅的胸前,要低下头,再退上几步,才能看见金警探娇俏的侧脸,所以不像个警察,倒像个孩子。kXmWE

  她这会也脱下帽子,放在胸前,白净的圆脸上带着孩子般的稚嫩,手上的扳指暗沉如夜色——她笑起来肯定有酒窝,还全在同一边脸上,教人看上去就打算咬上一口:“今晚您听到什么不寻常的动静吗?”kXmWE

  “没有。”kXmWE

  她说得很真诚,因为索菲娅真的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死人又能听到什么动静呢?kXmWE

  这样的坦荡的态度让金警探很受用,只是菲利普警探依旧锁着眉头,他欲言又止,最后在短暂的缄默中下定决心:“您要是方便的话,能让我们...”kXmWE

  “不行,”索菲娅还没来得及,倒是包法利夫人先开口,“您这么晚来,不是来搜房吧?”kXmWE

  羸弱的寓公突然有了勇气,显现出非凡的气势。kXmWE

  包法利夫人开了口,那么两位警探也就不好再纠缠不休,只得先行告退。菲利普警官还想说什么,却被他的搭档扯住衣角,轻言细语道:“那我们就不打扰了。”kXmWE

  金警官的脸上堆着笑意,这是张看不厌的脸,全是女孩的可人。kXmWE

  “我倒是有个问题,”索菲娅终于在后知后觉中意识到问题的不对,“您知道是谁报的警吗?”kXmWE

  金警官转身的动作突然停滞下来:“什么?”kXmWE

  “我想…”kXmWE

  “抱歉,秘密。”kXmWE

  菲利普警探正要继续,却被一把拉住,走进黑暗中,只留下包法利夫人掣着盏不亮的油灯,同他们在廊道里敲着。kXmWE

  索菲娅赶忙关上门。kXmWE

  因为她完全不知道对方知道什么,而且对方知道她似乎不知道他们知道什么,要是她知道他们知道什么,显然她就不会不知道他们知道什么,因为如果她不知道她不知道什么,那么索菲娅就无法轻易断言她知道对方知道她不知道什么。kXmWE5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