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警探住在伦勃朗大街773号，离这里还挺远，她们本该在卫斯理路就分别，可是架不住她的执拗，非得要把索菲娅送到这惨淡的公寓门口。438le
“要搬出来吗？”金警探在黯淡的灯火前，娇俏的脸满是疲惫，还有莫名的期待与欢欣，“住在这里很不方便...”438le
毕竟索菲娅已经缴完这个月的房租，要搬出去，也还有十来天考虑——不过确实，寓居于此太不方便，万一要举行什么仪式，还要担心好事的房东和好心的邻居们...所以她才没有直接回绝金警探。438le
可人的警探似乎读出了她的顾虑，在渐渐深沉的夜色之中点了点头，告了声晚安，转身就消失在树影和树影还有夜色的间隙。438le
她抽身进了门，回到餐厅，夜色随着进来，不过虚情假意，前后踟躇。即便索菲娅看不见它，但她知道它在这里，它蒙住灯光，呼吸空气，感到其中有什么厚厚的东西，这就是它。438le
包法利夫人将乱七八糟的牌推向史密斯先生，让他收拢来。有一张牌掉在桌下，那只蓝猫叼了起来，递给了克里斯蒂娜警探。438le
悭吝人刚赢下两注心情不错，克里斯蒂娜也欢声笑语，只剩下那颗又大又亮的光头唉声叹气，一看就输得不少。438le
包法利夫人的声线都不像往常那样阴鸷，反而近似于母鸡的叫唤。438le
史密斯先生似乎有些惊讶，抓起桌上的杯子就狠狠地灌下两口，让那杯朗姆滋润他干涸的喉咙。438le
“您不知道吗？死了好多人！”包法利夫人摇了摇头，不知道到底在思考着什么，“算了，说多了我怕吓着您。”438le
但史密斯先生先生依旧绘声绘色的描述着，他先说着食指。食指，不管男女老少，他们的食指都一根一根被切下，尸体被扔在街道的角落。438le
克里斯蒂娜警探却出奇的保持着沉默，一双清亮的眸子就算是夜色也遮蒙不住。438le
她又一次回到房间，淡淡的血腥味还没散去，今早布洛妮娅递给她的手稿还在安静地躺在桌子之上，索菲娅想着前几天发生过的事情，就像场长眠不醒的噩梦。438le
反锁上房门，关上窗户，拉上窗帘，把那面破碎成八片的镜子对着墙壁，索菲娅才在战战兢兢之中拿出那份来自克莱普斯先生的秘传。438le
宗教总和启示有关，而启示总来自于神迹之中。奇迹和启示，天然地就和属灵的层面在一起，无论宣称自己是信仰何种伟大存在，总会开始于奇迹。438le
这些念头的无限延展，这些扭曲着的字体终于变成可以辨别的东西，只可惜她的眼睛里面的契约依旧沉寂，在吞噬那些蓝色烟雾后，它就一直保持着沉寂。438le
“信仰本身不需要理由，就像奇迹不需要理由。追问奇迹因何可能，我们的愚顽早已僭越。”438le
索菲娅在威卡之中听过类似的论述，她还记得关于母神和父神之间的论断，不需要追问，只需要信仰...438le
“奇迹，是最切近神的路，比蜡烛的光更灵性，比蜡烛的敬拜更虔诚...鱼可以分有其他，其他的，却成不了鱼”438le
显然，这份抄本的作者认为，奇迹的来源就是神意，只有神能创造出奇迹——道成肉身、敕令分海、水上行走、五饼二鱼还有最神秘的死而复生。438le
按着他的说法，鱼，还可以变易成其他灵性，而其他灵性却变易不成鱼。这是不是就代表着，鱼的灵性可以变成其他道途的灵性，也就是说，只要学会其他道途的灵性运用方式，就能照猫画虎？438le
她捂住自己胸口，一手握不住的柔软遮蔽了心跳的澎湃，她深深地按将下去，让多余的软肉从手指之间涌出。438le
温热、刺疼、欢愉，索菲娅因而确信自己活着，因而继续看了下去。438le
“行在这条路上的人有福了，因为我已经替你们走了许多。”438le
“这条路的第一步，是解析，通过第一扇门的，被称作1=9，也被称作一；通过七扇门的，便有资格追寻根源。”438le
1=9？索菲娅不知道这是什么奇怪的称谓，但应该就是指代刚刚踏入奥秘殿堂的人。438le
“你是鱼，所以你的路和其他人都不同。权杖的积累开始于教条，清修遵守，然后得入其间；圣杯的源泉开始于放纵，情感肉体，总是居于其中；铸锤的锻造开始于操劳，质料工艺，最后停在创造；蜡烛的启示来自于祈祷，虔敬热忱，终于得到认可；提灯的前路延伸在阅读，思之若渴，方能明辨方向。”438le
“鱼的积累，开始于仪式。找到你需要的牺牲，通过仪式献给你所敬拜的...”438le
索菲亚可太熟悉了，就像最开始她所知的月圆仪式，包括她还一直没有来得及的通灵仪式——威卡本身就是仪式组成的魔法，几乎所有的威卡魔法都要通过仪式进行。438le
“通过解析法，藉由仪式，你就将收获足够的灵性...”438le
“当你积攒了足够的灵性之后，你就可以尝试着启蒙。启蒙的仪式如下：五个不带荤油的酥饼，配上三瓶葡萄酒酒，两副鱼内脏（抄者注：不得使用海鱼）；紫叶花的粉末五十铁舍尔，黑石的粉末三十铁舍尔；你敬拜之物的象征与质料；幽灵菇的根须十三铁舍尔...”438le
后面记载的仪式对她而言现在还没有什么用，毕竟她现在属于连初窥门径都算不上。438le
“在你开始逐渐积攒起关于鱼之灵性时，你将拥有奇迹的力量，奇迹的施术与其他道途都不同，鱼不需要符咒也不需要仪式，只需要敬奉，敬奉多少灵性，就能创造多少奇迹...”438le
在抄本里提供的解析仪式并不简单。首先，抄本不仅注明对质料的要求，还包括了仪式的准备工作，像禁绝干扰的盐、增强灵性共鸣的水晶、准备好的牺牲、刻画好的魔法阵，还有蜡烛等一系列常用的仪式道具。438le
其次是仪式的步骤，包括但不限于呼出你敬拜的尊号，譬如：伟大的万机之神，尊贵的万变之主——这取决于你献上的质料归于谁；而后将质料放在祭坛之上，用各种方法增强你与敬拜的那位存在的联系，水晶和其他仪式用具正是用于此处。438le2
因为作者当然地认为，奇迹来源于神意，所以他的解析法就非常简单，概括起来是“因为荒谬，所以信仰”，正是抄本开篇的告诫。438le
所以，抄本中所谈论把质料解析成灵性时，就不得不依赖神；就像云处理器，把待解析的数据上传到云端，然后再把解析好的数据下载回来。因而解析越多的灵性，就需要越深的联系，而且敬奉的质料不可能全部被解析出来，解析出的灵性，也未必是你愿意得到的。438le
即便如此，索菲娅不可能按照抄本上的步骤进行解析仪式。438le
首先，索菲娅和低语之主立了约，故而她只能敬奉低语之主。然而就像她在那个晚上所尝试过的，世界禁绝了异乡人的尊号——这是碰都不能碰的话题。438le
答案已经很清楚了，从弗克教授那里学到的东西正在提醒索菲娅：奇迹就是不得不发生的偶然。438le
我们的世界开始于偶然，发生于偶然，也在偶然中死去。438le
世界在我们的认识之前，是不存在的；而我们赖以认识世界的语言，就开始于偶然。438le
当我的手指向石洞外面的东西时候，我发出“Tata”的声音。你听到了，于是学着我发出“Tata”的声音。你觉得我是在指那颗树，可我却在指树上的那颗果子。偶然就这么进入了我们的语言，以后在我们谈起“Tata”的时候，你会心一笑，并且想起树，却忘记了树上挂着的那颗果子。438le
理解世界因而变成了奇迹。从来没有什么知识，只有在偶然性之下，发生的一个个孤立的事件。在我们的惧怕之下，在我们的求生本能之下，力量、欲求、权力甚至知识，都从偶然之中来，在试错的谵妄下成为终于成为话语体系。盘亘在我们认识之中的偶然，永远不能被认识到的偶然，被乔装成必然的偶然切断了认识，切断了因果，只剩下被宰制的世界。438le
奇迹因而发生，奇迹无处不在，无处不有，它廉价得像空气——我们所度过的每个平凡的日常，也许就是连续发生的奇迹。438le